在邓艾“忘洮西之耻乎”振聋发聩的呐喊质问下,迷茫的魏军将士终于想起了他们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来追击蜀军的。
对邓艾而言这是他仕途中至关重要的一战,是守住陇右的命门之战。但对他手底下的士兵们而言,是一雪雍州军团覆灭的前耻,是不再重蹈洮水边丑态的重振军心之战。
邓艾亲自率领精锐向前,见到主帅奋不顾身如斯,蜀军阵中乱飞的羽箭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魏军遂开始疯狂地反扑。
率军出击的柳隐迅速被魏军的人海淹没,留守的姜远见到此情此景,也不敢轻易冲下去救援。
毕竟他们是全军的后卫防线,一旦被敌军冲破,姜维的主力就要被迫在此与邓艾接战了。
若不能在粮食耗尽的那几日抵达上邽,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将军,我们的箭快要用尽了。”孟牁有些着急地说道。
箭已经无关紧要了,本来就没指望能用弓箭杀伤多少敌军。姜远摇了摇头,将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拄:“无论牺牲多少人,不能让敌军越过这道坡。你们看邓艾的士兵也浑身被雨淋透,赶路赶得疲惫不堪,说不定连饭也没吃上,我们好歹还啃了几口饼。”
狼池闻言而笑,小声说道:“那几口饼可填不饱肚子,这几日颇为后悔,在祁山夺下粮仓时嫌弃那是陈米没多吃几口……”
他有意说的小声,但边上的士兵还是听见了,笑声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有的人甚至还嘀咕了几声想去上邽吃顿饱饭。
这种时候还能说笑,恰恰是士气还在的证明,姜远有些欣慰,想说些激励众人的话,但敌军已经冲至近前了。
值此时刻,再多的豪言壮语也比不上奋勇杀敌的英姿来的更有用,姜远低吼一声“杀”,便从盾墙的缝隙中刺出长枪,把一名魏军刺倒在地。
狼池和孟牁也亲自率队奋战,魏军的反扑虽然凌厉,但汉军这边的战意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摇。
轻装的魏军也很难撼动汉军的防线,无数人在盾墙前被长枪和长刀放倒,而陷入重围的柳隐也依旧在坚持死战,虽处于劣势但仍并未被消灭。
战斗持续了半日,两军的体力都临近极限,姜远等人杀得沐身浴血,能用的手段都已用尽了。阵线即将被突破之际,魏军却忽然自行鸣金撤退,留下了一片尸体累累的山坡。
黑潮退去之后,柳隐残部的圆阵显露出来,存活者不满千人,阵前同样堆满了敌军的死尸。
两人很快都明白了邓艾主动撤退的理由,姜维派来的援军从两侧迂回而来,然而却因为山路难行而无法快速包抄,又被魏军的斥候提前发觉,故而没能完成包抄。
领军的正是傅佥,他找到姜远说道:“栈桥已经修复,大军正在东进,大将军要你留守至明日清晨,在击退魏军之后退过栈桥,毁桥拒敌。”
“请回禀大将军,姜远一定执行军令。”
“柳休然将军,跟我一同走吧。”傅佥看到柳隐身上多处负伤,所部也已经损伤过半,便想劝他和自己一起回去。
柳隐忍着伤痛哈哈大笑,无所谓地挥手道:“傅将军,你回去向大将军复命吧,就说我柳隐与姜远将军同为大军殿后,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以报国恩!”
傅佥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但最终还是打算成全柳隐的这份慷慨,出于内心的尊敬,向其抱拳行礼道:“柳老将军忠勇令在下感佩。他日若有临危之时,傅佥也愿杀敌明志,以身许国!柳老将军,姜远将军,保重。”
“傅将军且慢。”姜远心中想起一事,本来应该自己亲自向姜维面呈,但这几天一直在转战行军,他自己也累糊涂了。
“姜远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段谷道西面还有百余里曲折山路,出去了就是上邽地界。不过大将军千万要小心五十里外一处道通五路的山谷,那里极易遭遇敌军阻击,如有可能,最好先派精锐抢占。”
傅佥面色凝重,意识到姜远所说的这一点很重要,当即答应下来,率军折返前去向姜维报告。
姜远和柳隐一同目送傅佥一军离去。
“姜远将军似乎对段谷的地形很熟悉。”柳隐于此时对姜远问道,“莫非曾经来此征战过?”
姜远随口推说是早前命斥候侦查祁山时顺便打探的,柳隐也没有多疑。
白天一战过后,直到夜晚魏军都没有再攻过来。姜远和柳隐在山坡上一直守到入夜,猜测魏军夜里多半不会再追来之后,依然谨慎地把士卒分成前后两阵,彼此交替掩护退往栈桥。
栈桥前有着一支百人队的汉军,是姜维特意留下的,他们的任务是等到明日清晨,万一姜远和柳隐被邓艾缠住无法撤退,这支百人队就要负责摧毁栈桥。
姜远和柳隐率军赶到栈桥,那支留守的百人队便加入他们,并将姜维留下的一批武器转交。姜远和柳隐遂命麾下士卒更换损坏的刀枪,于桥前列阵设防,让负伤的士兵先过桥往东撤退。
为了甩开魏军,姜远与柳隐两军虽然苦战一日,夜间却只休息了一个时辰,过桥之后按照姜维的吩咐毁桥阻敌,再沿着前军走过的道路向东急行军。
士兵的体力都已经用到了极限,人人都是靠意志强撑着,姜远自己也一样,他的坐骑也留在西边的另一半军队中了,下船之后一路上都是和大家一样用双脚赶路、战斗。
不过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处境是自己所经历过最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