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司马昭府邸。
“钟大人,请慢用。”王元姬将茶水和点心放下,随后对司马昭微微点头:“子上,你们慢慢谈。”
她身上还穿着斩衰丧服,未着粉黛的脸上神色很是憔悴,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司马昭的老丈人王肃于年初去世,王元姬要为之服丧三年,而司马昭作为女婿只需要尽三个月的服丧义务。
王肃去世之后,天子曹髦也在第一时间下发了对司马昭夺情启用的诏书,称言国事危难,让他像司马师病逝时一样不必去职,以素服留任办公。
尽管对司马氏把持朝政心怀不满,曹髦此时尚不敢公然摆出与之对抗的姿态。司马家权力更替已至三代,在魏国内部势力盘根错节,无论是治国还是御敌都要仰仗他们出力。
这一次蜀军突然夺取三郡,已经令洛阳的魏国君臣们感到了巨大的危机,太尉司马孚已经率领两万人前往长安坐镇,河北、青州的兵马也在紧张地往洛阳、宛城调动。
下一步是战是守,朝中还没有定论,司马昭自己也没有完全想好,今日找钟会前来商议也是为了听听他的意见。
“士季,姜维好战恃勇,连年寻衅,如今被他得了三郡,凉州臂膀折断,国家已经到了危亡紧急的关头,我该如何是好?”司马昭是真的十分忧虑,甚至在内心后悔当初把五万精锐交给王经在洮西白白送掉,若非那样,蜀军也没那么快能突破陇右。
钟会捧着茶杯细细品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叹道:“荆楚之地来的香茗,果然有其独特的清寒甘苦。大将军,喝一口消消火吧。”
司马昭心情沉重,根本没有品茗的心思,拿起茶盏又放下,开口道:“叔父已经提兵两万去长安,守长安不难,可我还不想就这样放弃凉州。要是蜀兵掉头西进,王浑能挡得住吗?”
钟会喝够了茶,又拿了一块桂花酥放入口中,笑道:“凉州那边不是还有邓士载吗?”
“邓艾?别提他了。我倒是想把他叫回来,当着公卿大臣的面们好好说说这仗是怎么打的。”司马昭现在听到邓艾这个名字就窝火,要不是太相信邓艾的能力,他又怎么会同意司马望放权给邓艾?
信任的结果就是蜀军来犯的时候邓艾几乎连前线的军报都不传给长安,完全自行其是随意调动陇右的军队,最后突然输掉底裤害得司马望连替他兜底都来不及准备。
司马昭是很想让邓艾回洛阳来承担战败丢失三郡的责任的,但现在三郡被蜀军占了,连往来通信都变得很难,派去传信的人伪装潜入避开蜀军盘查,来来去去路上都要一个多月。
“邓士载也不是傻子,若是接到召回的信岂能想不到回来肯定要被问责,万一逼急了投敌……”钟会摇了摇头,言下之意就是不赞成司马昭现在急着把人叫回来。
司马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钟会所说的这种情况有多大的可能发生。
邓艾的家属都在洛阳,但长子却在他身边,如果被逼无奈真的狠下一条心带着长子投靠蜀军,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大将军其实也不必太过责怪邓艾,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邓艾的兵马本就不如姜维。以寡敌众,又要同时守住陇右那么长的边线,实力更加分散。蜀军来犯可集中于一点进攻,突破防御是情理之中。”钟会劝道。
“话虽如此,此战大败丢失三郡,总要有人给朝廷一个交代吧?除了邓艾,难道要司马望来顶吗?”
“大将军前面还说,国家已经到了危亡紧要的关头,难道是随口说笑吗?”
“士季,何出此言?”
“既然已经到了危亡紧要的关头,大将军就不该再去想谁来承担责任谁来受罚。”钟会一针见血地指出道,“请大将军不要急着反驳我,先思考两个问题。第一,大将军是不是还想要凉州?”
“那是自然。”司马昭奇怪钟会怎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凉州虽然偏僻,但却是最大的产马地以及连通西域的要道,若是被蜀军占领,不但会令其得到优良的战马,还会使之通过与西域通商获得更多的钱粮用于战争。
“第二,现在凉州最能用兵的将领,是不是只有邓艾?”
司马昭被问住了,凉州的魏军一直以来都不太强,通常是配合雍州魏军行动的。刺史王浑比较年轻,在用兵上可以说敢作敢为,但却谈不上老道毒辣。至于王浑手下几个太守,似乎也只有金城太守杨欣有点本事,不过显然不是姜维对手。
凉州那边能打的将领,还真的就只有邓艾了。
“就不能再调一个可用之人去凉州统领全局吗?”司马昭已经明白了钟会这两问的用意,但仍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钟会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试问何人可用?何人敢用?东吴虎视耽耽想要趁火打劫,襄樊和淮南两地的边将都不能轻动,辽东、河北和青徐有能入大将军法眼的将领吗?”
说罢他自己笑了一下,补充道:“就算真的有,大将军召他们他们也未必敢去。凉州那边也难以接受一个空手过来的领军都督。”
司马昭有些泄气了,再度叹了口气,忽然目光直直地盯着钟会。
钟会嘴角微扬,双手插在袖中说道:“大将军不会想让我去凉州吧?”
“士季,我思来想去,如今可以依靠的也只有你了。”司马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若你念着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