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北向的荒野里,挺拔高大的树木艰难的支撑着沉重的夜空,凄清、浅淡的冷月照过树顶的枯枝,构造出一个鬼影幢幢的世界。
地面铺着是年复一年堆叠的枯叶,如今在那之上,又铺上了厚实的积雪,每踩一脚,都会发出惊醒鬼魅的声响。
惨白的月光下,有一道颇显臃肿的背影,急切却又小心的在那本该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前行。
这里是大禹西北部的噬魂岭,是大禹境内最大、最危险、传说最多的森林。传闻千年前伏尸百万,大禹定国的之战,战场就是在此处。
周遭的百姓,都不敢愣愣的往里闯,既怕惊动了英灵,又怕被躲掩在里边的鬼怪盯上。
再往北,穿过这片森林,就是药王谷的位置。
快了,很快了,再有两天就能到了!
夜色下臃肿身影的脚步越发急促。
怪异的风声响起,惊飞了宿在枝丫上象征不祥的渡鸦,寂静到诡异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几声越传越远的凄厉哭嚎。
身影侧了侧脑袋,停住了脚步,只因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压低的呼吸。
呼吸悄然逼近,将他围在了山坡之下,而那顶着月色的山坡上,慢慢走出一道紧握着弯月镰刀的暗红色身影,寒铁铸造的刀刃反射着冷月的光辉。
无声的交锋在刹那间开始,明明包围圈里的身影与坡顶上的人都站在了原地,却仍让人感受到一种血雨腥风。
过了一会儿,坡顶的人才阴沉着声音,将仇恨凝成的字句从嘴里逼出。
“谢玄,该说你太过自傲,还是说你有恃无恐?
“这些年你为那女帝做事树敌无数,如今竟敢只身一人出现这噬魂岭里,你是仗着谢家的势力?
“哦对了,听说谢家早就召回了那些暗卫,你现在不过是个光杆司令!
“你一个人,能杀十人百人,那你能一次又一次的杀这么多人吗?”
谢玄小心的将凤瑾的身子往上托了托,暗着眸光不发一言,若是有人近距离观察,就能看到他眉间弥漫的疲惫。
一路过来,这已经是遇到的第四波敌人了。
他已经十分小心的赶路,连人流稍多的小镇都不敢去,为了赶路,他几乎是马不停蹄,仅有在夜幕来临时才会稍稍停歇,那是为了给凤瑾喂一点儿水。
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如此多的危险。
一切皆因他为凤瑾清除祸患,杀人无数,树敌无数,但他毫不后悔。
“谢玄,你已经后继乏力了,当初你是如何摧毁我教的,今日我就如何摧毁你!
“在你临死之前,我希望你能记住,取你性命的人是我长生教枯恒!
“我藏于阴暗角落苟活度日,就是为了有一天将你千刀万剐!”
暗红的身影缓缓举刀,将谢玄包围的身穿同色系长袍的几十人立刻举起刀,带着阴狠的杀意朝谢玄攻去。
谢玄从来不会铭记自己杀过了谁,毕竟都是死人,没什么值得记住的,但经对方自曝家门,他忽然忆起了一点。
长生教兴起于一百年前,因宣传的能让人死而复生的异术,令百姓纷纷信奉,短短十年时间就扎根在了虞城,三十年时间泛滥于西南大地。
它所宣传的死而复生的异术,不过是控制死尸的阴邪蛊术,被他们愚弄的百姓全都与当地官员心生敌意,使得朝廷管控艰险万分。
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长生教这一为祸西南的毒瘤,将西南之地完全掌控于手中。
耳旁的风声狠戾,他身子微微后仰,就躲开了劈来的弯刀。
余光瞥见身后十几道冷光,他眉头一蹙,往后一翻,来到了敌人的身后。
而在那群人的后边,还有阴狠的盯着的枯恒。
在偷袭与正面相抗之间,谢玄选择了后者。
他放弃了一息就能将十来人置于死地的机会,转身迎上了枯恒,只因他不能让他的陛下处于危险之中。
他的小心,不敢让后背面对冷刃的情况引起了枯恒的注意,枯恒用眸光暗示着众人,全都朝他后背攻去。
每一次冷刃快要靠近的时候,他都会从正面将攻击拦下,每一次都如此,让他行动颇受掣肘,还击也隐约显得拖泥带水。
在这场厮杀之中,他的重心也从不留活口,变成了保凤瑾不受一丝伤害。
因为软肋在,所以他不敢像从前那般不管不顾,渐渐的,节奏开始由枯恒把控,他落了下风。
手上,身上,都出现了划痕,外边的斗篷也开始破烂。
在一道冷光从他脸旁擦过,浅浅的痕迹里渗出血珠的那一刻,披于最外的斗篷终于被抖落,露出了深深藏于背后的凤瑾。
“我说你为何身形有异,原来还背着个人。”
枯恒嗤笑一声,眯起眼仔细的打量起凤瑾来。
“阿玄,把朕放下吧,不值得。”
谢玄眸中的寒冰比周遭的刀锋还要渗人,却又在听到肩上传来的极细微的声音后,寒冰尽数化去,流回了眼底最深处。
一声像是梦中传来的“阿玄”,令他有些恍惚,这是曾经的陛下才会对他有的称呼。
话中语气弥漫着巨大的悲哀,就像当初对他说“你也在骗我”一样。
谢玄喉咙有些发涩,微微转过头,用喑哑的嗓音回道:
“陛下,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枯恒眯了眯眼站在前方,瞥见那虽然苍白却仍难掩风华的容颜,隐约觉得眼熟,在二人交谈的提醒之下,他想起了藏匿于云都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