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淡淡的血腥味从黑暗中飘过来,如泣如诉的歌声飘荡在风中,狂风开始激荡在林间,他迟疑地停住脚步,一时不知往何处去。他站了两个时辰了,一直不知自己该从哪里走出去。
远处似是有人提了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
他正欲张口叫喊,忽而那盏灯笼摇晃几下,掉入水中。
他恍然大悟,原来那里是愁见湖。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双脚,果然,湖水濯濯,缓缓漫过他的脚踝。
鞋子,我的鞋子呢?他大惊失色,抬起脚来,却发现不仅自己的鞋子不见了,便是连自己的脚都不见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被正盛的阳光刺了眼。
他有一丝恍惚,一时不省得自己身在何处。
下摆绣着万字不断头花纹的帐幔随风缓缓荡起,煞是好看。
脚,他的脚……他动了一下,发觉自己的脚麻了。
他撑起身子,急急掀开被褥,有人伸手制止他:“公子?”
他抬头望去,见是双眼熬得通红的卫英正不解地望着他,唇上一片青茬。
顾闻白扯了一下唇角:“我的脚,麻了。”
卫英恍然,将被子扯开,一双大手便轻轻按下去:“睡得久了,又长期不动,是会麻的咧。往日俱是苏掌柜替您按脚,属下一时倒是忘了。公子,您这一觉睡得可长,往日您早就醒了。”
顾闻白望着外头璀璨的阳光,问:“什么时辰了?”
卫英头也不抬:“快午时了呢,方才辛嫂子端了早饭过来,您没醒,便又拿回去了。公子,您是想吃早饭还是用午饭?”
卫英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顾闻白蹙眉:“我无甚胃口,让辛嫂子下一碗羊肉汤面来罢。”
没有胃口还能吃羊肉汤面?卫英怀疑地看了一眼顾闻白。
顾闻白回以他确定的眼神。不过,那眼神中带了一丝许久不见的威严。
卫英讪讪地转头,喊了一声:“小瓜!”
小瓜在屏风后清脆地应声:“在!”
卫英扯着嗓子喊道:“你到折园去,让辛嫂子下一碗羊肉汤面与公子!”
“是!”小瓜应声而去。
那头小果提着铜壶进来,往放在洗脸架上的铜盆注热水。他的个头还没有铜盆的位置高呢,踮着脚,十分吃力。
顾闻白头痛起来,小果就不能将铜盆拿下来,端到他跟前来洗过脸倒了水再放上去吗?果然卫英调教的小厮都不大机灵。
小果又踮着脚尖拧了热帕子,恭敬地递过来。
温热的帕子拭过脸庞,熨平了未醒的睡意。
“卫英……今儿女子学堂的仪式顺利吗?”
“挺顺利的。”卫英接得极快。不过,他没敢看自家公子。
小果疑惑地看了卫英一眼。
顾闻白的神情淡然:“说实话。”这二人也太不会掩饰脸上的表情了。
他就说嘛,他哪能瞒过公子?公子虽然躺着,但脑子可没傻。
卫英从实招来:“苏掌柜安然无恙,不过,学堂里无端多了一具男童的尸体,还是刚死的。”
顾闻白将帕子扔到一旁,翻身下榻:“去学堂。”
卫英看着自家公子利落的身手,不禁惊愕:公子这是好了?
学堂里静悄悄的。仿若早上的热闹是过眼云烟般。
男童的尸体是在后院的女舍中发现的,当时一个学生的阿爹推开房门,就见大通铺上睡着一个孩童。
他正疑惑,走近前去,却发觉那孩童满脸是破损的水泡,双眼圆睁,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种怪异涌上心头,他连声呼唤:“孩子,孩子。”
没有回应。孩童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
死人,只有死了的人才这样。
那人猛然惊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当天的客人此刻全部被安置在前院的课室中,此时正值饭点,灶房的厨娘在李遥的吩咐下升起火,蒸了一大锅羊肉馒头,又熬了一大锅杂粮粥,拌上两大盆小菜,人们就着讨论死去的男童,也吃得怪香。
方才骚动不安的情绪已经渐渐消散,取代的是开始猜测男童是如何被人送进来的,又是如何死的。
李遥在窗外听了一阵子,为这些人的异想天开叹为观止。
但不得不说,将男童送进来的那些人极狠心。孩子患了病,临死竟然还被利用,可真是投胎投错了人家。倘若世道有轮回,李遥愿那孩童别再投生到那般的人家。
黄盛安神情阴霾:“我问过好些人,都说不曾在灵石镇上见过这个孩子。”
沈大夫收拾着药箱:“老夫也不曾替这个孩子瞧过病。”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李遥,想起李管事还有几笔钱不曾给自己结算。
“按道理,这孩子患了天花,家中人应十分焦急才对。”这年头,人们一谈起天花俱色变,天花既能夺人命又能传染,放在新开的学堂中,心思何其歹毒。
此时孩童被收敛在一口薄薄的棺材中,阿庆脸上裹了面巾,将特制的药粉撒在里头,再盖上棺材。
方才发现孩童的那间房舍,用沸腾的水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再洒以特制的药粉。如今是暂且用木条封着,暂时不住人。
幸得方才大多数的人都在前院,只有几个人在后院。那几个人也被阿庆撒了特制的药粉,打了几个喷嚏。
自孩童的尸体被发现,带着孩子走了的有几户人家,苏云落不怪他们。
对此刻仍旧留在学堂中的,苏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