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变大的时候,顾闻白正偷偷地将价值十金的药丸吃了。
才吃完,那股苦味还噎在喉咙中,卫英便来报:“公子,陈楼来了。”
陈楼带着人,挑了十个大箱子过来。大箱子俱是两个壮汉挑着的,看起来沉甸甸的十分吃力。
陈楼恭敬地道:“顾三公子,卫将军命我送贺礼与您。”
顾闻白示意卫英将箱子打开,却见十个箱子里全是铜板。铜板约是新换的,用麻绳串着,密密麻麻地堆着。
好你个卫苍,给落儿送的是酸不拉几的话本子。什么美娇娘爱上英勇神武的定西大将军,还生了一窝兔崽子,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昨晚看得他气得差些没睡着,若不是想起落儿说还要用它来赚钱,怕早就被他扔进了火盆里烧了。
卫英看向自家公子,只见他一张脸阴沉得比老天还要沉上几分。
他不由得蠢蠢欲动,只待公子一声令下便将这十个箱子的铜板全部扔出去。那卫苍也太过份了,竟然**裸的挑衅公子。
谁料顾闻白却道:“卫英,将陈壮士领到花厅,好酒好菜伺候着。”
陈楼忙道:“卫将军吩咐了,若是三公子缺人手,尽量差唤我们,用不着客气。”
雨势越发的大,雨声哗哗,若是钻进雨中,不一会便成了落汤鸡。
顾闻白想了想,道:“那我便领下卫将军的情了。”
陈楼便领着二十个壮汉在花厅坐下。他看着贴得喜庆洋洋的房屋,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日卫苍对他说的话还历历在耳旁。将军竟是真的不顾以前与三公子的情谊,要抢那苏娘子。他今日带的二十个壮汉,便是要趁着乱,将苏娘子夺走。
陈楼正想得出神,忽然对上一双充满戒备的眼睛。
卫英正瞪着他。陈楼赶忙朝他露齿一笑。卫英哼了一声,将一坛子酒砸在桌上:“兄弟们,来饮一碗酒罢。”
卫真便摆碗,卫英倒酒,满满的倒了二十来碗。
等会他还要干正事呢,哪能饮酒。陈楼正要推辞,又见卫英死死的盯着他,一副若是不吃酒便要翻脸的样子。毕竟是在同一场鏖战中一起浴血奋战过的,陈楼的性情本就爽朗,如今见卫英这副样子,亦豪气道:“兄弟们,饮了顾三公子这碗喜酒!”
这些壮汉都是卫苍军中的兵,许久不沾酒了,闻着酒香肚中馋虫早就蠢蠢欲动。如今听得陈楼允许,便纷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陈年的女儿红,味道醇香,入口绵长,再配上炒羊肚、凉拌鸡丝、卤牛肉作下酒菜,伴着哗哗的雨声,壮汉们一时昏了头,纷纷自己倒起酒来。
顾闻白站在花厅外,看着里头喧闹一片,冷冷地笑了笑,兀自走到那十个大箱子前,分别用脚踢了踢。
果然,其中有两个下头是空的。
他眼中缓缓地淬了寒意。
二十几年的兄弟情,就此断了。
那年与卫苍相识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卫苍比他年长一些,也长得高一些,穿着新作的衣裳,一双眼睛神采飞扬。他见到顾闻白,一双眼睛敛了怜悯:“小弟弟,你唤作什么名字?”
顾闻白抬头望他长得很结实,若是打起架来定然不会输。
顾闻白报了名字,卫苍恍然大悟:“原来你便是顾太傅的儿子。”
他爹顾长鸣,虽然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却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不过,顾太傅的儿子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不等他回答,卫苍便满眼孺慕:“若是我能见到顾太傅便好了。”
他说完,便自来熟地揽着顾闻白的肩,拍拍自己的胸膛:“贤弟,以后哥哥便罩着你了。”
二人相识后,得知顾闻白每日要走着上学,他便差小厮买了好几双舒适的鞋子送与他。
他也投桃报李,时常从自己的月钱中省出钱来,买一些时兴的点心与卫苍吃。
二人上学在一块,下课了也玩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顾闻白曾一度认为,卫苍对他,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以后,以后,若是二人陷入困境,他若是身边有一碗羹,定然全让了卫苍吃。
可如今……沧海桑田。
他变了,卫苍也变了。他甚至不惜要夺朋友之妻。
外头雨声嘀嗒着,屋中热水氤氲着,将顾闻白的脸衬得俊秀不凡。他闭着双眼,似是睡着了。
卫真轻轻走进来,隔着屏风低声道:“公子,事情办妥了。”
顾闻白睁开双眼,眼中似繁星点点,刹那间似暖春来临。
他起身,长腿跨出浴桶,从浴凳上缓步走下来,取了一条干帕子,将身上的水擦拭干净。帕子落在身上长长短短的疤痕上,若是旁人瞧见,定会骇一跳。
他扯落红袍,将疤痕裹上,衬得今儿的新郎俊秀无比。头发束冠,戴好噗头。长身玉立,似一棵俊秀向上的青竹。
他唇边噙了笑容道:“启程,莫误了吉时。”
繁事简办,顾宅除了陈楼等人,并没有请旁的客人。便是黄盛安、闵老、以及学堂的老师们,俱是邀请到堪折两园中去。
陈楼听得启程,连忙要起身。脑袋却昏昏沉沉的,身子软得不听使唤。他带来的二十个壮汉,早就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卫英将他按在椅上道:“陈兄,既然醉了那便歇着罢。”他语气客客气气,手上却拿来绳索,将陈楼捆得严严实实。他往陈楼嘴中塞了一块布,将他一把抱起,走出花厅,穿过雨帘,走到顾闻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