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个陌生人。
不过,苏云落有些纳闷,这天儿冷得,便是连阿元都穿起羊皮做的袄子了。这些学堂的老师倒是一个个的比竹子还要刚强,昨儿那死竹子穿的是直缀,今儿这良老师穿的,似乎也不是很暖和。或许,是做老师的太过清贫?
那死竹子可不清贫,用得起银丝炭,还不要脸地巴巴的来找她资助张伯年。
苏云落的心思转了又转,死竹子清贫或是有钱,响午后她便知晓了。
只听那良老师道:“阿元,你这里的厚底靴子怎么卖?”
阿元仍旧恭敬道:“良老师,此鞋售价六百五十文。”
六百五十文,其实是很薄利的。阿元想。
良老师闻言,也不砍价,从怀里掏出几串沉甸甸的铜钱,放在柜台上,一串串地拆了线,慢慢地数起来,数得一百便交与阿元,如此好一会儿才数完。
其实以前苏云落尤爱数铜钱的声音,但后来生意做得大了,渐渐地更喜欢数金子。如今数铜钱声声声入耳,倒叫她想起以前那些艰苦的日子。她一时听得,竟出了神。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良老师取了鞋,仍旧望着阿元,不走。
阿元有些莫名:“良老师还有何事?”
良老师略略有些窘迫的声音道:“不是买鞋便赠送两双罗袜吗?”
阿元顿时明白过来。定是顾老师今日穿了新鞋袜去,良老师见了,赶着来买鞋的。但……昨日是被人泼粪,东家才吩咐凡是进店买鞋赠送罗袜的。
他看了一眼隔帘后。
隔帘后头,苏云落回过神来,淡淡道:“可。”她的声音清冷,还带着一丝受风寒未愈的鼻音。
良老师不由自主地看向隔帘后。他早就听闻,苏家娘子,向来是躲在隔帘后头坐镇。怕是……貌似无盐?如今听着这声音,倒是如清泉出谷,若真是貌似无盐,也能弥补一二。
既得东家允许,阿元手脚利落地包了两双罗袜给良老师:“我们铺子的罗袜,可皆是用上乘棉布作的,穿着干爽,保暖,不臭脚。”
阿元说话不过是平常,那良老师却无端红了脸,抱着鞋袜慌慌地走了。
送走良老师,一时无客登门。苏云落撩了帘子问阿元:“这学堂里,有多少位老师?”
“一共有五位老师呢。方才的良老师,顾老师,余老师,曾老师,马老师……”阿元认真地数着。
按照灵石镇的学生数量,这老师的人数还不少。
阿元却道:“事情本不是如此,这灵石镇上有四大家族,他们本是想各请一位老师来教导本族的孩子,振兴家族,但各家都寻不到合适的地方,后来在府里的调度下,捐资建了这么一家学堂,大家合用。但老师却是各请各的,互不干涉。方才的良老师便是张家的。后头顾老师来了,争取许久,才让不是那四大家族的学生也能到学堂念书。”
怎地说来说去,又绕到那死竹子身上了?
苏云落不想提顾闻白,只问:“方才那良老师似是有些窘迫。”
“良老师的爹娘身子都不好,长年卧床吃药,两个妹妹出嫁时又陪了不少嫁妆,欠了张家族长不少银子呢。这良家也是怪,自家长子不急着娶亲,妹妹倒是先出嫁了。听说,良老师欠了不少嫁妆钱后,更没有人与他说媒了。”阿元噼里啪啦一通说,简直是灵石镇的八卦之源。
苏云落不置可否,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说来道去,还是一个钱作怪。若是放在两个妹妹身上,良老师作为长兄,有情有义;但若是作为要与良老师议亲的女子,良老师却是个傻子。
苏云落又问:“这学堂中,可有女子去念书?”
阿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自是没有。在府里倒是听说女子有女老师教导,但在灵石镇,却是不曾听说过的。便是最富有的黄家太太姑娘们,都是识得算账。作诗什么的,自是不会的。”东家又懂算账又识字,以前的出身定然不低。
听阿元说了这么些,她倒是更有信心去见,不,去单挑顾闻白了。
其实,这事早在赵家时,她便有心做了。若不是赵栋错把死鱼眼当珍珠,无论如何,她都觉得,十数年之后,赵家定是越发的壮大。
万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对也不对。但不识字不识数,却是万万不能的。她小时候调皮,不愿学习,被祖母按了手心狠狠地打。
祖母说:“便是做一个乡野村妇,也要识得读书。在浩然天地之间,才能独善其身。”
如今,她愧对祖母,不能独善其身。但,想在自己有限的余生内,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还是可以的。
咏雪只睡了一个时辰,便精神抖擞了。
亦到了做午膳的时候。
外头的雪,仍旧纷纷扬扬。
不如吃羊肉铜火锅。
切得极薄的羊肉,放进滚烫的水中,不过须臾即刻夹出,在蘸料里滚上一滚,送入口中,肉嫩鲜美,实在是人间美味。
苏云落发现,在灵石镇买的羊肉,要比在渭城的好得多。约莫是在官道旁,又近北边的原因,羊肉也比渭城要便宜。
如此温补之物,苏云落自然是愿意吃的。
而且在下雪天的时候吃羊肉火锅,尤其让她想赋诗一首。
不过……
还是算了。
学堂里。
连续下了一日一夜的雪,学堂里到处冷嗖嗖的。
厚重的帘子已经放了下来,火盆也燃了,但终归还是冷。尤其是执笔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