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陪着笑:“不知客官要多少双?”他们苏家鞋袜铺虽然生意普通,但每日里也能卖上几十双。且还是外乡人居多咧。在外头行走的人,极费鞋子。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王大智,瞧他穿着宽大的棉袍子,显得身材越发的瘦小,棉袍子下摆干干净净,不像个风尘仆仆的行商。
他的口音倒是夹杂着外地的一点口音。
多少双?王大智认真地算了算,窝里一共十七八人,每人备上两双,也得个四五十双罢。过了冬日,开春了还得备上两双薄的,如此算算,竟然得买上百双。
于是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认真道:“一百双。”
一百双鞋子倒也是个大数目了,的确要请示东家。不过,此人真是来买鞋子的吗?阿元多了个心眼,谨慎道:“这一百双,全是客官自个穿的吗?”
却见王大智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纸来,用手指头夹着:“喏,这上头写着我兄弟们的尺码。你拿去按着挑罢。不过,都要挑好的。”
阿元正要伸手去接,那王大智手指一缩,翁声翁气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且说咏雪像平日一样,拧了巾子到苏云落卧房中去,预备擦拭擦拭灰尘--其实她日日都有打扫,卧房又是极隐秘的地方,倒是不会有什么灰尘。
她进得卧室,照旧要先擦拭一下衣架。
走到衣架前,她拿着抹布擦拭须臾,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似是,少了什么东西?她站在衣架前,略略一想,恍然大悟,原来是少了那件薄纱。
这件薄纱是昨日娘子给她将布料的种类时,一时兴起,从那些年礼里寻出来的。娘子让她将薄衫放在衣架上,让她摩挲着薄衫的料子,笑道:“这是江南府楼家的得意之作,一年不过仅得几件,价值千金,炎炎夏日里穿起来遍体生凉,甚是舒服。”
价值千金?那岂不是金缕衣一般?她记得她当时吓得瞪大双眼,却是再也不敢摸了。
最后,娘子也没让她将薄纱收起,只继续让薄纱挂在衣架上。
而此刻,衣架上空空如也。
莫非,是娘子将薄纱收了起来?
咏雪本不想问,但那件金缕衣实在是太贵重了。万一不是娘子收起来的呢?万一,房里进了贼呢?想到这里,她看向那扇支摘窗。
支摘窗仍旧关着,看着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走到窗前,用力地推了推支摘窗。好在支摘窗稳稳如故,纹丝不动。
咏雪放下心来,走到起居室,笑道:“娘子,您可是将那件金缕衣收起来了?”
只见自家娘子半倚在暖榻上,闻言淡淡笑道:“是。”她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在大骂顾闻白,走便走了,还要将那金缕衣带走。害得她昨晚又费了不少劲,拖着一条残腿去将支摘窗关好。如今又要向咏雪撒谎……
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昨晚因去关那支摘窗,又再次走动,受伤的脚踝雪上加霜,她几乎一夜没睡好。此时眼底下青黑的眼圈越发的重,气得她在心中又将顾闻白骂了一遍:登徒子,怪癖狂,盗花贼……不对,什么盗花贼,呸呸。
咏雪闻言,放下心来,见自家娘子面色难看,不由道:“娘子,您昨晚可是没睡好?要不,再歇上一会?”
娘子脾气虽然好,但咏雪伺候久了还是晓得一些的,娘子只要睡得不好,虽然没朝她发脾气,但是不爱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她的确也累得慌,苏云落想了想,道:“你取一本书与我。”
咏雪听话,从书柜里取一本书与她。
苏云落窝在裘毯里,翻着书,片刻之后便沉沉睡去。
咏雪拎了茶壶,轻手轻脚走出去,预备半个时辰后再叫醒娘子。她才走到灶房门口,就听得店铺中传来“咣当”的一声。
哐当!一只茶壶被扔在青砖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才停下。里头的茶水倾了一地,在地上腾腾地冒着热气。
王大智瞪着那双鱼泡眼,嘴上黄须直吹:“啥子叫你们掌柜的不方便?我看便是你们店大欺客,瞧不起我这等人。”他却是越说越生气,眼里似是含了泪光。其实,他为甚要当土匪,可不就是人长得又矮又瘦,家中又穷,走到哪里人们都低着头睥睨着他似的--王大智越想越生气,觉着这苏娘子果真是像刘壮说的那般不识好歹。他着实是要买一百双鞋子,这么大的生意竟然不出来招待他,可不就是狗眼看人低。
是以他将阿元奉上来的热茶一把挥掉,作势要闹起来--如此,他便有了借口,将他的兄弟们全带来讨个公道。他瞧着这里的鞋子、皮子还不错,全都卷回羊儿峰去,还能过个暖和的年。
幸得阿元跳得及时,才没有被热人,脾气竟这般古怪,说生气便生气,也不由自己分说两句。本着客户至上的原则,他硬着头皮道:“这位客官,我们东家,的确是不方便出来。您若要优惠,我自去请示她便可……”
王大智哪让他说完,只撩袍歪坐在玫瑰椅上。他人矮腿短,本想要做出那种雅痞的fēng_liú神态来,却偏偏显得滑稽。他捏了一只瓷碗,朝阿元恶狠狠道:“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不然……”他用了巧力,竟然将瓷碗捏碎了。做了土匪头子那么多年,他可是有几分唬人的本事的。
瓷碗一捏碎,阿元这下慌了,眼前这人明着是要来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