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落上得车,将手炉揣在怀中,手炉早就失去了热度,她却觉得双颊热热的,浑身似乎也涌着一股热流。不知怎地,她脑中总回想着方才二人两手相握的那一瞬间,他看向她灼灼的惊喜的目光。那一瞬,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似小鹿般乱撞。
她抚着自己的脸,终是轻笑一声,自言道:“苏云落,你怕不是疯了?”
说完,却是觉着一股欢喜从心中炸开。
只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疤痕时,终又是自嘲道:“苏云落,断了这念想罢。”她闭目靠着软枕,将方才的欢喜从内心一丝丝地抽离。
只有不欢不喜,才能换来不悲。这是她自从与赵栋离心离德后,得到的结论。
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撬动她坚如磐石的心。
马车哒哒,载着一再翻脸无情的佳人在青石板上奔过,甩下一串串灿烂的阳光。阳光斑驳,映着于扶阳的怒容,难看得紧。
他板着脸,怒气冲冲,斥责来告知让他们搬出去的黄家小厮:“你可知我是谁?”
小厮斜着眼,摇头。无论他是谁,灵石镇姓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何况便是他不识字,没读过书,也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样的俗语。
贺过燕拉着于扶阳:“别跟他们计较,我们又不是没有钱,搬出去便罢了。”
于扶阳自然是有钱,但他的仆从被自己打死了。他什么都不会,只会花钱,难不成让他自己做杂务吗?这黄家的仆从虽然不比他自己的,但好歹能做事。
到底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贺过燕在他耳边道:“我们且搬出去,仆从的事我来解决。”他亦是用惯了于扶阳的仆从,哪里想做事?他只是听说,黄三的爹黄盛福回来了。是以他悄悄去看了一眼,觉得那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不似黄三,喜怒都摆在脸上。人便要懂得趋利避害,他可不想哪一天被于扶阳拖累。但于扶阳的钱,他还是要用的。
贺过燕向来主意多,于扶阳闻言,只得骂骂咧咧地跟着他走出来。
刚从府城来到灵石镇的时候,他明明是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翩翩贵公子,誓要将顾闻白弄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成想,这顾闻白在灵石镇扎根还颇深,自己反而被弄得如此狼狈。想到此,于扶阳便恨得牙痒痒。这顾闻白,翅膀硬了!
姑母还不晓得顾闻白活着呢,若是晓得,知道他被顾闻白如此欺负,定然会狠狠地教训他一顿。于扶阳心头间念头飞转。不过……当初他按着贺过燕说的,欺哄姑母,说顾闻白得病死在了外头,他才又得了姑母钱财的资助。若是姑母知道自己哄骗他,会不会生气?毕竟,自己与那月娘生的私生子,还挂着顾闻白遗腹子的名头养在顾家呢。
想起月娘独自一人在顾家孤军奋战,要熬死顾家所有的人,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疼惜。但又想到以后顾家的财产俱是他的了,他心中又是一阵激荡!近来听说,顾家二房的长子得病死了,他差些便想即刻回京城去。
但他得罪的那人,还在四处搜寻他呢,此时回京,岂不是自动送入虎口?
罢罢罢,就都按贺过燕说的作罢。
二人出了黄家的角门,才发现原来雷家两姐弟也被赶出来了。雷大姑娘死死地抱着黄三嘱人替她置办的一堆衣衫,正恨恨地看着雷春。
雷春瞧见贺过燕,面上微微一笑。
便是这一笑,老狐狸贺过燕,硬是生生被吓出一身寒毛来。明明不过是一个瘦仃仃的乡下少年,虽说读书了得,颇得喻明周的青眼,但此时浑身却散发着一股邪魅。
那晚雷大姑娘给他下毒,后来贺过燕想过来,定然是雷春出的主意,不然雷大姑娘一个乡土丫头,怎么会有那“一寸春”。
想到此,贺过燕便恨得要命。但解药在人家身上,他此时不得不绽出友好的笑容来:“雷春小弟,你们要往何处?”
雷春淡淡的笑:“你们往何处,我们便往何处?”
于扶阳闻言,惊疑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吗?家去便可呀。”
雷春只看着贺过燕笑,轻轻地作了“姐夫”的口型。
若是他得了解药,第一个便将这小王八蛋给做了!贺过燕僵硬地笑,而后悄声在于扶阳耳边道:“于兄不是要寻仆从吗?眼下便有现成的。”
“他俩?”于扶阳嗤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雷大姑娘,见她长相尚算清秀,才撇撇嘴,“勉为其难地用着罢。”
“用着罢?”雷春轻轻地咀嚼着,一双眼淬了寒意看向贺过燕。
这黄毛小子,倒是挺会威胁人嘛。贺过燕到底是老狐狸,老姜岂能没有嫩姜辣,三角眼一转,脑中有了另外的打算。他淡淡地看了雷春一眼,冷哼一声,与于扶阳抬腿便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雷大姑娘住了几日听风楼,又被人服侍了几日,早就不想回到那破破烂烂、四处透风的家,见贺过燕并不受雷春威胁,顿时急了,朝雷春直使眼神。
雷春却当作没看见,将双手拢在袖子中,双腿却是往家中的方向走。
雷大姑娘只得跺一跺脚,三步两回头地跟着雷春走了。
贺过燕跟着去到客栈,顺利地开了两间上等房,二人又一番吃吃喝喝之后,各自回到房中,舒坦地躺在暖榻上,好不快活!
半梦半醒之间,贺过燕忽而觉着双脚似是被万千蚊虫叮咬,疼痛异常。他从梦中猛然惊醒,双手疯狂地抓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