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枫的无声沉默,洪景天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浮现失望,本想最后为女儿再争取一下的,看来依旧是徒劳。苦笑着说:“也罢,我也知道这个承诺对你来说可能苛刻了些,但你答应我,等我走了后送乐乐离开吧,出国也好,无论是去哪里,都不要在这里。她那么喜欢你,也就你的话会听了。”
洪爷的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聂云枫没有再拒绝,慎重地点了点头。如果不能许下照顾洪乐涵一生的承诺,那么至少让她置身事外,这个要求他一定为洪爷做到。
楼下,洪乐涵强忍哀戚的情绪,将陆城等人引到会客厅内,让下人泡了茶送上来。但因为心里对老头子的担心,完全没有心情招呼他们,气氛很是沉滞。看刚才的情形,老头子看似比以往好了许多,但她知道其实是硬撑了一口气的。
就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忽然心跳中断休克的现象,当时可把她给吓坏了,幸而是虚惊一场,可隐隐又有不好的感觉。她哭着拉住父亲的手,求他不要扔下自己,她不知道没了老爸,还剩什么。所以她不敢轻离半步,就怕再有什么万一,她承受不起这个万一。
等了好半响,都没见聂云枫出来,陆城等人已经流露了不耐,洪乐涵也等不下去了,起身就想上楼去,只走到楼梯口,就见聂云枫从门内走出,视线顿在自己身上,专注而带着深意。怔在原地,这是自从认识他一来,第一次得到如此专注的目光。
曾经她一直想成为他眼中的唯一,可是却始终走不进他的心里去,后来终于意识到洛夏的存在,是聂云枫心里牢不可破的坚固,她无奈放手,做了一生最大的决定。
现在,当下,此刻,她成了那眼眸里的唯一,却可分辨的出那里面流露的是非感情外的情绪,没有那种情深意浓,只有......悲哀和同情。
悲哀,同情?
洪乐涵忽然如梦初醒,脸色大变,老爸!急冲而上,跨了好几大步到了二楼台阶上,却听聂云枫清冷的淡沉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是她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
神智湮灭,人往后栽倒,她的身后是楼梯的台阶,彻底失去意识前,洪乐涵想:如果一切能够回到当初,回到他们相遇之前,那该多好。
聂云枫说:洪爷去了。
当洪乐涵醒来时,她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木偶,身边的人一口一个指令安排她怎么做。唯一最深的印象是,仿佛有个身材高大的人一直就在她的身旁,他不多话,却给她安全感。
洪爷的后事在陆城的安排下,办得很隆重。但一个人死了,争到的也最多是一块方寸墓地,生前的所有荣耀、金钱、财富、权利,统统都带不走。哪怕洪爷曾经叱咤风云,哪怕他手下小弟无数,哪怕他主宰了黑道很长一段时间,也改变不了人走茶凉的凄惨。
洪乐涵是到洪爷下葬进墓地时,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扑在墓碑前哀声痛哭,哭到歇斯底里。墓碑上,洪爷的黑白照片还很年轻,透着一股子俊朗,没有现在年轮痕迹在脸后的深沉。据说他从亡妻死后,就再没有拍过照片,最终只找到了他年轻时候的一张。
在洪乐涵匍匐在地痛哭的身后,陆城站在当处,一身的黑衣,眼戴墨镜,跟在他两侧的阿列与聂云枫也是如此装扮,包括其他在列的人。于是,墓碑前就是这么一幕黑沉四野。
“乐乐,节哀。干爹生前最疼你了,他不会想看到你如此伤心的。”陆城弯下腰温言安慰,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关爱妹妹的兄长。
眼泪再多也会有流尽的时候,洪乐涵从最初的大哭到了现在的抽噎,眼睛红肿,泪却不再流出,只剩干涩的痛。她强抑悲恸,感激地说:“城哥,谢谢你帮我料理老爸的后事,我......”没出的话说不下去,一股悲切再度涌现。
她看似平时刁蛮任性而为,但那都是有老爸在身后照着,无所畏惧。她一直认为天塌下来也有老爸在帮她顶着,因为老爸就是她的天,可是现在,天塌了。
一向健朗英伟的老爸,因为一场黑道的私斗,终究还是去了。记得老头子生前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还说:江湖事江湖了,因果总会循环。现下,这个因果循环就到了他这里,所以他躺在了地下。
洪乐涵明白这事其实不能怪聂云枫,洪陈两家一直都互看不顺眼,在柔城黑市的争斗从没止息过。所以才会有“太子”暗派杀手暗杀老爸,有聂云枫的挡子弹,有“太子”不甘找上门,有聂云枫为了洛夏怒杀“太子”,有陈耀痛下追杀令,有老爸挺身护聂云枫,有陈耀抓走老爸,再到现在的人入土。
就像是一个环,没有谁对谁错,错的是这江湖,错的是人心的贪婪。
她自小在黑道世界中耳闻目染,早就明白这些道理。可她就是做不到真的毫不介意,谈不上恨,就是一看到聂云枫就有一种深切的悲意染满心头,脑中会浮现老爸最后的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可依稀感觉到在自己昏沉着无意识状态的时候,那个一直陪在身边沉默的男人就是他,不管是出于内疚还是责任,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是陪在身侧的。
心里矛盾之极,没有看身后那人,只是仰头对陆城说:“城哥,让我与老爸单独呆会好吗?我想和他说说话,你们先回去吧。”
陆城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乐乐,我在外面等你,别难过,你还有城哥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