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层思想上来说,夜天诤也可以算得上是个奇男子,天下间一等一开明的父亲,若非如此,也断没有今日的夜璃歌,但也正因为他的“纵容”,使得他的宝贝女儿就像匹脱缰野马,随性不羁得让人咂舌。
“璃歌……”一提到这个名字,安阳涪顼便现出那副呆相来,“她为什么就那样走了?是因为厌着我吗?”
“不是,”夜天诤赶紧否认,“她打小儿便是这样,待她乏了倦了,自然会回来的。”
“可那要什么时候?”安阳涪顼饶是性子再好,此时也不禁急了,“倘若在外面遇上什么强人……”
“这天下间,只有强人怕她,未曾见她怕强人的。”提起这一点,夜天诤语气里难掩自豪——此话诚然不假,想当chū_yè璃歌跟着六道行走江湖时,不知道收拾了多少流氓地皮,即使是有名的大门大派,她也去闯过,从不曾亏过手,以致于有些胆小之辈,远远儿瞧见她来了,立即紧紧关上大门,断断不敢招惹她。
“可我想她……我好想她……”安阳涪顼终于说出了实话,两眼呆呆地看着回廊外头盛开的秋芙蓉——这些天里,他试过很多办法,想将她的影子从脑海里赶出去,可他做不到,真做不到,看着书时想她,闭上眼时想她,晚上睡觉时,还是想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越是想忘,便是没有办法忘记。
仔细审视着他的神情,夜天诤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曾年轻过,如何不晓他心中的煎熬,只是这儿女情事,向来不是人力可强为,他也帮不了这孩子什么。
“顼儿,”夜天诤语重心长地劝道,“不管歌儿心中有没有你,亦不管你们以后能不能在一起,你都不可再轻废学业,因为歌儿向来最看不起的,便是胸无大志的男子——如果你诚心向学,奋发图强,说不定反能博得她的好感。”
“我也知道,”安阳涪顼点头,眸中含着委屈,“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唉——”安阳涪顼重重地叹气,转过头不言语了。
其实,他就算不明言,夜天诤也知他在焦虑什么——先已有了一个傅沧泓不说,这天下之大,焉知会不会再杀出个魔星来?
两个男人相对着,一时沉默,都很无可奈何。
夏紫痕自院门外来,远远瞧着他们,像一对泥塑木雕似的,不由掩唇作乐,吊起嗓门儿道:“嗬,这是唱的哪一出?”
夜天诤转头瞅见她,却是长长舒了口气,遥遥抛了个眼色于她,示意她近前。
夏紫痕上了石阶,看着安阳涪顼微微笑道:“厨房里今儿个做了你最爱吃的枣泥糯米丸子,呆会儿好好尝尝吧。”
安阳涪顼一听,不禁微微红了眼眶——昔时夜璃歌不在家,夏紫痕经常把他带出宫来玩,细心照抚,与看顾自家儿女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因着董皇后一味宠溺,故不敢严厉约束于他……有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偷偷地想,倘若自己不是生在皇家,不是璃国太子,而是与夜璃歌调个个儿,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或许真如此,他反倒出落成一个丝毫不输于傅沧泓的英武男子,胸藏乾坤,剑指关山。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生在珠围翠绕之中,未必幸运;
生于蓬门瓦户,也未必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