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看着这个男子薄削的背影,夜璃歌心中百味杂陈——曾经,他在她的眼里有如单纯稚子,可什么时候起,稚子,也拔节成长?
她该开心吗?
可是为何更多的,却是惆怅。
穿过一片树林后,夜璃歌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母亲,还有一众护卫,只扫了一眼,她便转开脸去,感觉是一个脱离轨道的叛逆者,再次回归原位。
带着几分迫不得已。
也带着几分愧意。
安阳涪顼一直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夏紫痕面前,抬起下颔,唇边微微带笑:“伯母,我们回来了。”
目光从女儿脸上轻轻扫过,夏紫痕“嗯”了一声:“启程吧。”
队伍开拔,行进的途中,安阳涪顼始终紧紧地握着夜璃歌的手,不肯松开,直到璃国与虞国交界的延丘。
延丘,是一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坡,往南,是丰沃的草原,往西,是大段望不到尽头的荒谷。
找了块林间空地,夏紫痕下令安营休整,所有的护卫分散开来,各司其职。
“涪顼,放开我。”隐忍良久的夜璃歌,终于抓住空隙,低声表示反抗。
转头看了她一眼,安阳涪顼终是松开了手——从内心里来说,他并不想强迫她。
长吁一口气,夜璃歌闪身进了树林——她很懊恼,真的很懊恼,似乎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样被动过,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主导别人,不曾想今日,局面却一下子全都倒转过来。
而且,她吃惊地发现,安阳涪顼的出现,不单影响了她的思绪,还带给她一种难以形容的压力,以前从未感觉过的压力。
她很不喜欢。
她想要逃避。
逃得远远的,最好,看不见傅沧泓,也看不见安阳涪顼。
这还真不是她的作风。
从前,她都是敢爱敢恨,敢拼敢杀的,如今却这般优柔寡断起来。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情感吗?
浓密的树影遮蔽天光,四周的一切变得昏暗起来。
内心的慌乱终于一点点淡去,重回宁静与自然。
抬起头,夜璃歌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是得好好地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就这样返回璃国,她真的很不甘心,而且,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倘若此时回去,所有的局面,将不再由她控制。
或许,她真的会成为,一场皇室婚姻的牺牲品,而她的命运,将不为自己所主宰,也或许,某一天,她会变得自己都不再认识自己。
嫁人了。
呵呵。
和以前那些妃嫔们没什么两样,呆在后宫之中,为一个男人活着,偶尔在朝堂上露露面,解决些问题。
锦衣玉食,风光无限,那是她想要的生活么?
是天下间无数女人想要的生活,却不是她夜璃歌想要的!
嫁给傅沧泓会惹出一大堆麻烦,嫁给安阳涪顼……就不会么?
她忽然间进退两难。
她忽然间又开始想念那个枭傲的男子。
女人,有时候确实是这世间最情绪化,最不可理喻的动物。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压力,一旦离开他身边,又难免空虚和……软弱。
软弱。
居然是软弱。
这样可怕的两个字,可从来没有在她的认知范围里出现过。
夜璃歌又在幻想了。
幻想一个人离开整个世界,浪迹天涯去,不管什么傅沧泓,也不管什么安阳涪顼,他们爱也罢,不爱也罢,都随他们去,她只要一个人,洒洒脱脱。
风,掠过。
黢黢树影从眼前晃走。
侧过头,夜璃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张轮廓鲜明的脸。
斜飞入鬓的眉,薄削双唇。
是他,却也不是他。
傅沧骜。
……
“这儿是哪里?”
“森林。”
“你——一直跟着我?”
“没有,”他摇头,“我只是闻到了你的味道。”
“为什么带我离开?”
他不说话,只是俯低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曜眸发散着一股魅惑的力量。
“小嗷。”夜璃歌伸手将他推开,竭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他们呢?”
“住在小木屋里。”
“小木屋?”
“嗯。”
“就你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嗯。”
夜璃歌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应该说,在所有关系比较亲近的男子中,她对他,是最有把握的,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傅沧泓和安阳涪顼,已经够让她头疼,而她,又该如何设定,自己与面前这男子的关系呢?
是朋友?是姐弟?还是别的什么?
傅沧骜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敏锐地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从来不会猜测她的心思,也不善于去揣测他人的心思,他只是能够感觉,她什么时候不开心,什么时候需要他人的帮忙。
比如刚才,他懂得她眼中那丝怅然,于是,跳下树去带她离开。
因为,她想离开。
至于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以后又会怎样,他根本毫无方向。
说到底,他还是习惯于依从她,习惯于她指尖的温暖,也习惯于,呆在她身边的感觉。
很舒适,就像呆在森林一样,永远,不会厌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