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整个天空黯淡下来,星星开始闪光,像明媚的眼睛一眨一眨。
——她自谓是个聪明的女子,能够洞悉世间所有的奥秘,唯这“情”字,却始终有如一堵高墙,一座高山,横亘在她的面前。
是不是不回去,是不是永远逃避,就能够不让自己受伤,也不让其他人受伤?
算了,摇摇头,夜璃歌中止自己所有的思绪——好不容易偷得浮生数日闲,何不静享这无边的月明风清,干嘛要自寻烦恼呢?
……
德昭宫中,奏折散落一地,安阳涪顼仰躺在椅中,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一丝恨意忽然如小蛇般从心底里蹿过,咬得他遽然生痛。
那么多的期望、等待、企盼,竟然全成了泡影,他一次次鼓起勇气,却一次次遭受她的婉拒。
“吱呀”一声,殿门忽然洞开,袅娜人影步进。
安阳涪顼仍然定定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皇上。”女子娇柔的嗓音响起。
安阳涪顼毫无反应。
女子轻轻一叹:“看皇上这模样,是一定要得到太子妃吗?”
安阳涪顼终于坐起身来,毫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女子翘唇,微微一笑,“皇上深爱着太子妃,已经超过世间一切,难道,不是吗?”
“这与你何干?”
“我有法子,让皇上,得到太子妃,不但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嗯?”安阳涪顼猛地睁大眼眸。
“只要皇上依计行事,太子妃,定然会回到太子身边。”南宫筝言罢,将一个锦囊推到安阳涪顼跟前,看着他诡谲一笑,然后转身离去。
直到殿门重新合拢,安阳涪顼方才拿起锦囊,撑开它的缝口,从里面抽出张薄纸来。
驾崩。
看到那两个字,安阳涪顼蓦地瞪大双眼。
……
“情况如何?”
“夜夫人……离开了炎京。”
“离开炎京?”傅沧泓先是舒了口气,然后眼中漾起淡淡的担忧,“有更准确的消息吗?”
“没有,出炎京城后,夜夫人去向不明。”
“哦。”傅沧泓点点头,垂眸不语。
“上次在边境线上的事,属下也已经查明,乃是杨之奇令手下的虞军,作我军打扮,奇袭了璃军。”
“嗯?!”傅沧泓抬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眸中接着寒光一闪,“暗器,和军服,是怎么回事?”
“这个,还在调查之中。”
“尽快弄清楚。”一提到这些事,傅沧泓瞬间变了个模样——似乎只有在夜璃歌面前,他才是那个深情款款的,无视整个世界的男人,而一旦进入自己原本的世界,他仍然是犀利果决的。
“是。”
及至黑狼离去,傅沧泓方才阖上双眸,脑海里再次闪现出夜璃歌那张绝魅的容颜。
——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自己,不知道,她好不好……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变得婆婆妈妈拖泥带水,可也仅仅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的时候而已。
“璃歌……”
傅沧泓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但,展眼却只有满殿清寂。
……
钟声,寒磬钟声带着凝重的痛楚,传向四面八方,宣告着一位年轻君王的辞世。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纷纷交头接耳,继而一一散去——不管谁做皇帝,日子都是像从前一样地过。
倚凰殿中,董皇后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母后?”
十六岁的安阳涪瑜,一身白衣,脸上的神情平静依旧。
“你皇兄殁了。”董皇后,准确地说,应该是董太后了,吐字机械而冰冷,“从明日起,你便上朝理政吧。”
“母后?”安阳涪瑜终于动容。
“我倦了。”董皇后合上眼,冲他摆摆手。
躬身一礼,安阳涪瑜退出。
踩着笔直的甬道,安阳涪瑜行至德昭宫外,却没有进去,只在花坛边立着,遥遥看着那一面面在风中猎猎飞动的白色旗幡,听着那一阵阵锥心刺骨的哭泣,只觉得荒唐。
是的。
很荒唐。
明明前两日还勤于政事的皇兄,怎么可能突然间驾崩呢?
夜璃歌……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吗?为了那个妖孽般的女人吗?
安阳涪瑜不禁攥起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他绝对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也绝对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
他一定会做一个英明的君主,让整个璃国兴盛强大,然后——
然后怎样?
少年的眉心忽然一跳——逐鹿天下?要逐鹿天下吗?
继而,另一句话咒语般浮上心头——得夜璃歌者,得天下。
为什么那个女人,总是与天下扯到一起?难道每一个想做帝王的男人,总是难以摆脱她的影响吗?
胡扯!这纯属胡扯!
安阳涪瑜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他就不信了,他就不信自己抗拒不了这样无聊的,所谓的命数。
低下头,少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双掌中俱结着薄薄的茧子,是常年习武所致。
他相信,这是一双可以掌握天下的手。
这是一双可以主宰一切的手。
他要整个天下,都成为他脚下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