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了个盹儿,忽听一阵女子的啜泣声传来,洪昆心中一惊,立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掀被下床,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行不多远,哭声愈发地清晰,间杂着男人粗声粗气的威胁:“不许哭!否则大爷折了你这两条腿!”
在帐篷外立定,洪昆蓦然一声大喝:“里面的,立马给本将滚出来!”
里头声息俱绝,好半晌才钻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大兵疙瘩子,洪昆二话不说,冲上去当胸一拳,将士兵撩倒在地,右脚踏住他的胸膛,怒声咆哮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本将今天的训话,你没有听到吗?”
那大兵将脸扭到一旁,神情极是倔强,洪昆怒火更甚,脚下猛一用力,但听得“啪嚓”一声响,大兵的肋骨立即断了一根。
洪昆尚不解气,正准备继续狠揍,旁边副将管英鹏冲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劝解道:“将军,别跟这种家伙一般见识,让属下来教导他。”
“哼”了一声,洪昆甩手走开,他实在不乐见这种腌脏事,丢给管英鹏也好。
回到帐篷里,洪昆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仔细揣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越想越是觉得怪异——似乎从攻城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事便按照程序设定好了,之后的一切不过是按序发生——思及此处,他的后背不禁蹿起丝丝凉意,索性披衣而起,步出营帐。
远方天际已有曙光燃起,伙头营的士兵们已经开始升火造饭。
不多时,一名亲兵托着食盘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道:“将军,请用饭。”
洪昆“嗯”了一声,拿过碗筷,飞速往口中扒着饭粒儿,副将方东远端着个粗瓷大碗,虎步生威地走过来,粗声粗气地道:“将军,什么时候启营?”
“启营?”洪昆转头扫了他一眼,“我正想着传令下去,原地休整三五日呢。”
“这不好吧,”方东远粗-黑眉头皱起,“皇上现在身陷炎京,我们早去一刻是一刻。”
“即如此,你带一支人马,先行赶往炎京,我在这里整顿一下军务,随后跟去,如何?”
方东远略一怔愣,随即爽快地答道:“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洪昆眼里划过丝犹疑,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只怕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断,但,话已出口,再要收回,怕是不可能了。
至午后,方东成自率一支人马,先行离开了,洪昆原地驻军,将所有军官、士兵,全部集中于一块宽阔的空地上。
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台上,洪昆威严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整个场面顿时静寂无声。
“大声告诉我,北宏军的三条禁令!”
“不扰民!不贪财!不怕死!”
众男人齐齐高声喝道。
“好!”洪昆一声大喝,气贯长虹,“既然都记得,那就给我从一而终地遵守,否则,纵然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本将也会上禀皇上,对那些为非作歹者,进行惩戒!你们就算不怕军规,难道,还不怕连累家中妻儿老小吗?”
下头一片沉寂。
洪昆觉得,自己的震慑已经取到一定效果,遂深吸一口气,又安抚道:“本将也知道,诸位将士们离家征战在外,餐风露宿,实在不容易,日后若有机会,本将一定设法给大家加官进爵……”
“我们不要加官进爵!”下头忽然爆出一个喊声,“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理由!”
“理由?”洪昆眸光如电,朝声音来源处瞧去,却只看到一片亮晃晃的头盔顶子,瞧不清说话之人。
“是谁?有什么话,到前面来说。”
却没有人站出来,只那个声音拔凉拔凉地道:“弟兄们想知道,这一场没头没脑的厮杀奔波,到底为的是什么?就为了一个臭娘们儿吗?”
“是啊是啊,”下头顿时一片附和之声,“说得不错,只为了一个女人,不值!”
“就算夺得那个女人,她也只是皇帝一个人的,又不能咱们享用……”
话越说越不像样了,洪昆气得两腮直鼓,却又无言可以辩驳,只能等到群情汹涌完毕,方才冷然道:“自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仅仅就这一条,难道还不够吗?”
士兵们又静寂了。
是啊,君要臣死,他们这些小兵又能怎样呢?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鼓作气,杀到炎京城去吧,听说那儿的人家户户肥得流油,还有娘们儿,那叫一个美……”
近乎下流的嘻笑声再次响起。
洪昆不禁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碍着将领的身份,他真想冲下去一顿乱踢乱踹,把那些个人渣给做掉。
但他到底没有,他只是那样站立着,用一种沉凝的目光看着那些人。
喧嚣声渐渐地小了下去,士兵们纷纷低下头,看向黄沙地面,不管他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在这个男人面前,却突然有了种深深的自卑。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敢接触他那雪亮而犀利的眸光,仿佛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会被洞悉心中的黑暗与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