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涪顼还是先踌躇了一下,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可是嗅着食物的香气,他实在忍不住,终究拿起竹筷来,一顿狼吞虎咽。
等他吃完,发现自己并无异常,对男子的戒备之心顿时去了大半,男子说话也很熟络了:“小兄弟,我带你去个地方,长长见识。”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男子说着,放下半锭银子站起身来,安阳涪顼不疑有他,也跟着站起身来,饭铺老板站在灶边,一手拿勺,探出头来看着安阳涪顼,好几次欲言又止,却被那男子凌厉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从饭铺里出来,七绕八绕,至一条僻静的小巷,男子头前走着,直到一个门洞前,撩起颜色脏污的布帘子,转头看着安阳涪顼道:“小兄弟,进来吧。”
从门洞里传出的混浊味道,让安阳涪顼皱起眉头,他本想转头离开,却碍不过情面,只得迈步跨进去,还未站稳,整个人便被沸腾的声浪淹没——
“一二三,六点小!”
“*九,二十六点大!”
“买鱼!”
“买虾!”
“鱼!”
“虾!”
安阳涪顼惊怔地看着这一切——眼前的景象,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也不知道那些面红耳赤的人,到底在争些什么。
“他,他们在做什么?”他禁不住有些怯怯地问领他进来的男子道。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安阳涪顼下意识地想调头离开——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男子却摁住了他,嘴角扬起诡谲的笑,那笑看得安阳涪顼心中直发寒。
带着满肚子的疑惑,他被那人扯到一张方桌前,只见四围一群人,有的撸-着衣袖,有的吊着光膀,有的叼着一根长长的管子,里面不住地冒出烟来。
气味十分难闻。
安阳涪顼不由连连咳了好几下。
“小兄弟,下一注吧。”
“下什么注?”
“看准哪个买哪个,只要上了手,就有大把的银子。”
银子?
安阳涪顼的双眼先是一亮,继而沉寂——他的确是很想要银子,但是,但是心中的感觉就是不对。
手上运力,他挣脱男子的手朝外走,男子愣了愣,旋即追上前来,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嗳,你怎么一点义气都不讲?”
安阳涪顼不说话,只是摇头,这种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呆。
见他执意要走,男子顿时翻了脸:“你他妈的真是个愣头青,这地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说着,边儿上“唰”地围拢来数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个个棱眉棱眼地看着他。
安阳涪顼头皮一炸,不由攥紧衣角。
“留下你手中的碧玉簪,就可以离开。”男子脸上浮起冷笑。
原来是为了这个——安阳涪顼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碧玉簪,他本来,是想用这簪子换几个钱花,未料却出了这样的事。
短暂的沉默中,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却仍是将手中的碧玉簪放在旁边一张凳子上,然后转头默默地走了。
那几个准备动手的大汉一齐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在这地面儿上混过很多年,见过耍横耍赖的,见过硬着头皮杠到底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田三,这个……不是傻子吧?”
“傻子不像,倒像是哪个富家豪宅出来的破落子弟,身上不定还有银两,咱们且诈他一诈。”
“算了算了,别太贪心,咱们干这一行,做的缺德事还算少么?”总算有个人,说了句像样的话。
……
安阳涪顼慢慢地走着,白洒洒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如今的他,真算是孑然一身了。
这世间,原来是这样的荒凉可笑。
从前生活在珠围翠绕中,他总以为,世间的人,都该听他的话,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他,因为他是太子,他是皇帝……
原来,当你失去权势,混在普通人堆里,却什么都不是。
他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一直往前,往前,直到双腿变得麻木,才蹲身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捂住面孔。
“大哥,吃个烧饼吧。”
一个甜甜的声音忽然响起,安阳涪顼转头,却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手托一个烧饼,满眸明亮地看着他。
安阳涪顼心里一动,双唇颤抖着,想说“谢谢”,却到底没有,只是伸手接过烧饼,掰碎了一点点塞进唇中。
香。
真地很香。
比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都要香。
吃着吃着,他忽然间禁不住,落下泪来。
“大哥哥你别哭啊,我这儿还有呢。”小女孩儿抬起手,忙乱地擦着他的脸颊,安阳涪顼却哭得更加厉害了。
“元元。”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嗳!”小女孩儿应了声,赶紧将手里的另外两块烧饼塞给安阳涪顼,然后调头飞快地跑开。
捧着烧饼,看着小女孩儿远去的背影,安阳涪顼那颗冰冷的心,重新一点点变得温暖……
抬头看了眼渐渐往西边沉落的夕阳,他重新站起,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
宫女们鸦雀无声地站立着,个个将脑袋深埋。
夜璃歌正襟而坐,目光逐一从她们脸上扫过。
说实话,她实在不太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