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付应生很随意地一抱拳,“付某只是一介狂生,做事全凭高兴,或者不高兴,倘若高兴,做什么都可以,倘若不高兴,那就一切拉倒。”
“那你今日,为何而来?”
“凑个热闹呗。”
“那行,现在热闹也看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不不,你刚才的话,我听着很顺耳,故此,也想尝尝做县令的滋味。”
“……”傅沧泓的神色郑重起来,上下看了他半晌,调过头去,“你们呢?你们觉得,付应生可有资格?”
众士子仍然沉默。
真是一群沉默的“羔羊”,只怕有人对他们举起屠刀,也是一声不吭。
傅沧泓心底不由漾过丝淡淡的悲哀,说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和这样的一群人,他也着实没什么兴趣深谈。
“走吧,都走。”他一摆手,单留下付应生。
“你先在这儿老实呆着,否则小心你脑袋。”傅沧泓恶狠狠地交代了县令一句,起身走向内室,“付应生,你进来。”
耳室之中。
傅沧泓上上下下地不住打量着付应生——他一贯利目如刃,不知有多少人,会在他的视线下抖颤,继而曝露出原形,而这付应生却始终嘻笑如常,仿佛对他的威严根本不屑一顾。
难道这人,真的又是一个冯翊?
自己,要信任他吗?
“我问你,西阳县一共有多少人口?”
“三万两千二百八十一人。”付应生张口便答。
“每岁税赋多少?”
“四千五百二十九两半。”
“此地民风如何?”
“两个字——”付应生竖起两根指头,晃了晃,“泼皮。”
“泼皮?”
“是,对泼皮的人,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这位仁兄,我治理县事的手法可能有所不同,仁兄,能信任吗?”
傅沧泓微微地笑了:“能。”
关于西阳县令委任的问题,就此,解决。
……
走出县衙的时候,傅沧泓只觉无比地轻松。
第一次,体会到当皇帝之外的美好,可以做一点有意义之事的美好。
就在他准备抬步远去之时,一个皂隶从衙门里追出来:“公子,这是我家老爷给您的信。”
信?
傅沧泓略一怔愣,将信拿在手里,目送皂隶再次走进门内,方撕开信函。
“西阳县令付应生,跪叩帝上驾前,微臣数日前卜得当遇贵人,是以今番会见,贵人将南行,九日后,当有仙遇。”
傅沧泓一怔,当即觉得这事儿诡异得不可思议,不由调转头去,想找付应生问个明白,但他到底控制住了自己,默一思忖,将信函揣在怀里,继续朝前走去。
坐上木船,沿江行驶近千里后,终于抵达南海,极眸望去,但见烟水茫茫,浩瀚无涯,该去哪里寻找灵镜山呢?
“九日之后,当遇仙缘。”
掐指一算,恰是第八日,看起来,自己得在这海面上呆一夜了。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进船舱里取出席褥,平铺在甲板上,傅沧泓仰面躺下,望着渺渺长空。
他开始想自己的女人,一想就忍不住笑,更多的时候却想流泪。
“璃歌……”
熟惯的疼痛贯彻心胸,让他忍不住一阵痉挛,似乎,凡是关于她的一切,都能引起他无限的幻想,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纵然有时候,她就呆在他的身边,他还是觉得,她的心思让他难以揣测。
更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仍然要去想。
或许这就是感情吧,当它发生的时候,并不能清晰地察觉到,当你看到它的时候,它的根系已经深植心中。
风,忽然刮了起来。
乌云一团团从天边涌起,傅沧泓一怔,旋即翻身而起,他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黑眸疾闪,他已经拿定主意,进船舱火速收拾好一切,然后靠壁坐了下来。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整只船开始不住地摇晃,接着下起雨来,噼噼啪啪地打着舱篷。
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掀起,终于,小船一个侧翻,将他抛了出去。
划出一道弧线后,傅沧泓重重跌入水中,顿时水花四溅。
他深吸一口气,从水里挣扎出来,挥舞着手臂继续朝前划动。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呜啸声,傅沧泓定睛看时,却见是一股子黑色的旋风,正挟裹着冲天的水柱,急速朝他卷过来。
男人瞪大双眼,黑色双瞳倒映着这诡异的景象,接下去的一瞬间,他被卷入了飓风中心,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