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9-05
夜璃歌说着,提过酒壶来,往杯中注满一杯,推到傅沧泓面前,拿眼瞪他:“喝了。”
傅沧泓倒也没说什么,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夜璃歌方才抱着傅延祈站起身来:“我先送祈儿去歇息,你先在这儿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瑞福宫里早已铺好暖床,袅袅青烟一丝丝从香炉里升起来,泌入五脏六腑,让人心神宁定。
走到床边,夜璃歌俯身将傅延祈放下,他却张臂将她抱住,甜甜糯糯地喊道:“母后……”
“嗯?”夜璃歌俯身,眸中流露出慈祥的神情,宠溺地亲亲他的脸颊,“怎么了?”
“母后……父皇他,是不是生气了?”
“你父皇不是那样小器的人,等明天早上,就会好。”
小延祈脸上这才绽出丝笑来,索性往她怀里再靠了靠:“母后,儿臣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母后爱父皇吗?”
“你说呢?”夜璃歌伸手捏捏他的鼻子。
“很爱父皇吗?一辈子都会陪着祈儿和父皇,不离开吗?”
一辈子?夜璃歌的眼神却有些恍惚——曾经她觉得,一辈子很长很长,可是此时此刻,她才略略有些领悟到,原来一辈子,很短,真地很短。
短到弹指瞬间,便过去了。
两盏茶功夫后,傅延祈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夜璃歌这才将他放进被子里,细细替他收拾妥当,方才起身,返回寝殿。
殿中寂寂,细纱屏风后,隐有烛光跳动,夜璃歌褪去外袍,转入屏风,揭开纱帐,却见傅沧泓侧躺在枕上,似已睡熟。
她也不理他,解散了发带,躺入被窝中。
“你现在眼里,便只有一个傅延祈。”
夜璃歌怔了怔,方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你儿子?”
傅沧泓从鼻子里挤出声冷哼。
这男人,居然还耍小性子,夜璃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索性阖上双眼,未料傅沧泓却翻过身来,不住跟她闹腾,夜璃歌被搅得无计可施,只得瞪起双眼:“你到底想怎么着?”
“陪我!”傅沧泓满脸霸气,将夜璃歌扑倒在枕上。
半推半就间,夜璃歌和他亲热一番,傅沧泓这才知足,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已是夏末。
湖中的荷花渐渐凋零,夜璃歌依在栏边,看着那些枯黄的莲蓬,眼神里有着几许阴郁。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一旦动念想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查看《命告》,总是会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挡住,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却全是炎京城被焚毁的那一幕幕——司空府、皇宫、董皇后、安阳烈钧……
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将过去数十年里发生的事,全部忘得精光,可一切既然已经发生,便是铁一般的事实,没有办法消毁。
难道她,真要一生一世受此折磨,不得安宁吗?
……
晚间。
“沧泓。”
“嗯?”
“明天,我想去东山寺住一段日子。”
“做什么?”傅沧泓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这在宫中住得好好的,你怎么?”
“我想为你祈福,为祈儿祈福。”
傅沧泓深深地凝视着她,而夜璃歌也看着他,没有丝毫闪避。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
“朝事繁重,你是皇帝,应以政务为首要。”
“好。”终于,傅沧泓没有再坚持——他不是不坚持,而是深知,但凡她决定的事,便没有更改的余地。
次晨,一辆马车载着夜璃歌,驶出皇宫,直奔东山寺而去。
东山寺坐落于城郊的东山上,环境清雅,祥云扰扰,不单是拜佛祈福的圣地,更是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拜佛。
这对夜璃歌而言,还真是件奇事——试想她从小行走军旅,杀人如麻,怎么会相信佛家的因果报应之说?来此,也只是想借助外环境,恢复内心的清明罢了。
得知皇后驾临,老方丈领着所有沙弥齐齐迎出,夜璃歌传谕平身后,便让他们各归各处,自己独自一人走进大殿,拈香引燃,跪在大佛前的蒲团上。
她心诚意笃,眼观鼻鼻观心,有如老僧入定。
“璃歌……”
像是很清明,也像是很模糊,她听到一个声音。
于是睁开眼,却见一抹影子,飘飘缈缈,立在自己面前。
“父亲?”
“歌儿。”夜天诤面容清瘦,眉宇间却带着和往昔一样平和慈祥的笑,“你过得好吗?”
心内一阵酸楚,夜璃歌蓦地潸潸落下泪来。
夜天诤一声叹息:“放下吧,只有真正放下,你才能安心过现在的日子。”
“父亲……女儿想知道,到底是对,抑或是错。”
“对?错?傻孩子,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对和错,有的,不过是失去和遗憾罢了。”
“那么,爹爹是否觉得,女儿应该陪在傅沧泓的身边,做他的妻子,帮他得到整个天下?”
“这个,便要问你自己的心了。”
“心?”
“是的,你想那样吗?”
夜璃歌不语。
“世间之事,本就有很多无奈,难得完满,并不能奢求太多,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
“璃歌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心。”
“那就对了。”夜天诤微微浅笑,带着种洞彻世事的通明。
夜璃歌垂眸,不再言语,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前的景象已然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