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落,秦三元刚要关门,一名内侍缓步而来:“宣上卿严思语,入宫觐见。”
严思语心中“咯噔”一声响,虽然,脑海里已经猜测再三,但是那种兴奋的感觉,仍难以抑制,整个身体不由微微地颤抖起来,站直身子的刹那,下袍挂着衣角,“嚓”一声拉裂。
“三元!”
秦三元匆匆奔进:“大人。”
“去,给我取件新的衣袍来。”
“是,大人。”秦三元赶紧进内室,另取了一件衣袍来,严思语换上,深吸一口气,方才提步出了房门,往内宫而去。
一路之上,他的表现都相当沉默,引得内侍不由诧异地看了他几眼——他在宫中行走多年,见过无数的达官贵人,每逢皇帝单独召见,这些人心中总是像有一百面鼓在咚咚地敲,一面抹汗一面旁敲侧击,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口风来,眼前这位倒好,如此高深的定力,教人猜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这宫侍年纪虽不大,阅历倒不浅,深知不该他打听的,便半点不打听,只把严思语引猓方去了。
严思语整整衣衫,抬步进了御书房的房门,但见皇帝正手提朱笔,批理着奏章,听到声音,却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你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严思语曲膝跪地,伏在那里便没起。
许久方听傅沧泓一声轻哼。
严思语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继续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严思语。”
“微臣在。”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朕为何将你召到此处,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
严思语没有言语。
“这中枢的位置,不能久悬,满朝文武中看去,唯你是个可造之材,但是,在赋你中枢一职之前,朕还要你去办一件差使。”
“皇上请吩咐。”
“最近,肃州一带有百姓闹事,你且去查查,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
傅沧泓看了他一眼。
“皇上可是有话想吩咐?”
“百姓闹事,本是小事,倘若处理不当,就会变成大事,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
“嗯。”傅沧泓这才点点头,“你且去吧。”
严思语站起身来,慢慢朝外走,直到下了丹墀,他才敢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皇帝面前,他始终有一种莫明的约束感,纵然他满腹才华,性子孤傲,在皇帝面前却不敢使性子。
老师说得对,皇帝的城府到底有多深,这满朝上下,谁都摸不透,更何况,还有一个稳坐后宫的夜璃歌,那个女人虽然不露面,但对于外面的事,知道得却半点不比皇帝少。
唉,在这样一对帝后手下干活,容易做出功绩,但还是小心翼翼为妙。
一路思虑着,回到家中,严思语立即命秦三元收拾东西,即刻起行。
傅沧泓回到后宫之中。
却见夜璃歌躺在琼花树下。
他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
“孩子,快出生了吧?”
“应该快了。”夜璃歌脸上浮起少见的温和笑容。
“那我得让他们准备了。”
“我已经让他们准备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孩子喜欢听琴,我去取。”
“好。”夜璃歌点点头,看着他起身进了大殿,取出弦琴,曹仁早领着宫侍排好桌椅,傅沧泓捧着琴,至桌边坐下,深吸一口气,弹奏起来,悠扬的琴声在院子里流淌开来,令人微微醺醉。
傅沧泓接连弹了好几曲,方才停下。
一时庭院里静悄悄一片,唯有枝上树叶,一片片飞下来。
傅沧泓站起身来,走过去,在夜璃歌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轻轻握住,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周围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把这个地方留给他们。
情不自禁地,傅沧泓拿起夜璃歌的手,贴在脸颊上。
对他而言,这一刻是最安宁,最温馨的,就想这样陪着你,直到天荒,直到地老,直到永远。
似是感应到他内心里的话,夜璃歌睁眸,噙着笑,扫他一眼。
无疑,傅沧泓是一头野狼,奔跑起来的时候狂纵千里,可是当他安静下来时,需要的,也只是她唇边淡淡一抹微笑。
只要看到她,他心里就会十分地踏实。
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落了地。
“璃歌。”
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嗯。”
傅沧泓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话要讲,可送到唇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是她却已经懂了。
从她的眼神里,他知道她懂了。
于是他的心也就安分了。
当一个男人遇到对他而言正确的女人,他会情不自禁地变得俯首贴耳,或者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不得不说,男人和女人,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再怎么狂肆的男人,得到心仪女子的爱之后,都会很开心,很幸福,很快乐,他会淡视生命里其他一切不痛快。
因为有你,所以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因为有你,所以我愿收敛所有的锋芒,不再花心不再流浪,只是想好好守着两个人之间的温暖,如此甜蜜而醉人的温暖。
……
马车在肃州城外停下。
还没下车,便听一阵喧哗声传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