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角落里找出把笤帚,他拂去那些蛛网,选了片干净的空地坐下,便从袖子里摸出本书册,拿在手里读起来,可他只看了两行,便将书扔到一旁,心里滋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不一样,和书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都说京师是群英荟萃之处,风气与别处大为不同,可为什么他看到的,除了处处笙歌,富贵fēng_liú之外,再无其他?
所谓的励精图治,选贤任能,难道都只是一个幌子不成?
书生抱着头,开始用力地摇晃。
他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就是真的。
那么,他的理想呢?抱负呢?都只能付诸流水了吗?
他不知道。
枉他寒窗苦读数十载,原本以为,有朝一日可以出头,为官作宰,足踏青云,像前任中枢冯翊那般,一展抱负,可是此刻想来,方觉得自己是多么地荒唐,可笑!
该怎么办呢?
是就此黯然离去,归隐山林,任凭年华老去,还是,还是像那些世俗之人一样,蝇蝇苟苟,谋取进身之途?
一入宦海,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啊。
书生苦恼极了。
“吱吱,吱吱。”一只老鼠从角落里跑出来,围在他身边不停地打着转。
“连你都在讥笑我吗?”书生脸上浮起几许自嘲的笑,“人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果然不假。”
“吱吱,吱吱。”老鼠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见此地并无油水,转身摇晃着尾巴,滋溜钻进草丛里。
书生又闷坐了好一会儿,苦无良策,遂靠在墙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依稀恍惚间,他听到一个极其柔和的声音:“洛谨,洛谨。”
洛谨微微睁眸,但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位风姿绰约,眉目若画的女子,一时不由怔住,好半晌才赶紧低下头去,有些讪然地道:“小生,小生唐突,还请小姐见谅。”
“无妨。”女子摆摆手,声音依然宛约动人,“我知你眼下困厄,故此特来相告,阁下满腹诗书,只要进京投一名状,自会有转运之时,万万不可自暴自弃。”
“多谢姑娘。”洛谨心头漫过阵暖意,“小生一定好好努力,不负姑娘所望。”
女子嫣然浅笑,微微点头,转身杳然而去,唯留下洛谨呆立在原处。
“吱吱——”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老鼠的叫声将洛谨惊醒,启眸看时,但见四周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几对小小的眼睛,在不停地闪烁。
他不由抬手,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再回想适才梦中所见之情形,历历在目——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进京?投名状?只是这满京里达官显贵,他却连一个人都不认识,如何投名状?
但,梦中女子殷切的目光,似含着不尽深意。
唉,且去试试吧。
洛谨思虑及此,站起身来仔细打理衣袍,从怀中摸出把半残的牛角梳,把满头青丝梳得整整齐齐,这才出了破院,慢慢朝城里走去。
天色已经微微放明,清冷的街道上也渐渐有了人迹,卖炊饼的、馒头的、汤面的,各自打开铺面,开始做生意,食物的香气在空中飘散着,引得洛谨不由努力地吞了口唾沫。
抬手拍拍空空的肚腹,他又有些茫然了——自己虽然站在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可是身上却连半个子儿都没有,该如何是好?
“秦爷,这么早就来给你家大人买早点了?”
“是啊,我家大人最爱喝你们家的豆腐脑,才磨的,刚出锅,又新鲜,又养人。”
“好咧,给您盛好了。”店主麻利地将豆腐脑装进一个大瓦罐里,盖好盖子,交给秦三元,秦三元付了钱,提着罐子往回走。
洛谨心里一动,趋前几步:“这位大哥,打,打听一下,刚才那位,是哪位大人府宅上的?”
“哪位大人?”店让撩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与你什么相干?”
“小生,小生……”洛谨虽然满腹才学,但嘴上却不怎么会说,脸皮子又薄,一时愣在那里,作声不得。
倒是旁边一位食客,有些看不过意,故此提醒他道:“您问刚才那位爷?”
“是,是啊。”
“他啊,就是严思语严大老爷府上的管家。”
“严大人?”洛谨心里一咯噔,顿时像看到了一线希望,连连向对方道了谢,转身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