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傅沧海的悖逆之举,她原本就不赞成,无奈傅沧海一意孤行,她也只能倾力配合。
却仍旧是这样的结局。
“啊——”仰天一声悲鸣,女子痛苦的呜声随着一群归巢的鸟儿,划向遥远天际……
傅沧泓一直沉默着,丝毫没有得胜归来的喜气,华广等人偷偷儿瞧了他许久,始终不敢言语半句。
次日凌晨,大军终于到达宏都,傅沧泓卸了鞍马,自入龙赫殿暂作休息,侍中贾得捧着盒奏折,本想进去禀奏,却被火狼给扯住。
“皇上累了。”朝殿内瞅了瞅,火狼压低嗓音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
“可是这——”贾得却有些迟疑——昨日泗阳郡来报,说湍江一带突发瘟疫,死了不少百姓,事态严重,若不早早报于皇上,倘若有所延迟,教他如何担当得起?
火狼却仍旧无比坚执地扯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到角落里,压低嗓音道:“贾大人,东边儿的事,你还是和丞相大人商量着办吧,待有时间,我再回复皇上。”
“……罢了。”迟疑半晌,贾得跺跺脚去了,火狼这才从暗处走出,叫过名小宫侍,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小宫侍点点头,自行加快脚步离去。
龙赫殿。
斜倚在枕上,傅沧泓满面疲惫,额头上甚至有隐隐的皱纹现出。
他才只有二十一岁,一颗心却早已千疮百孔。
父王胆战心惊的面容,皇帝滚落于地的头颅,被鲜血染红的宫殿,傅今铎冷残的笑脸……逐一从他脑海中划过,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真实……
额头上,有泌凉的柔软触感,如溪水般潺潺漫过。
“谁?”突兀地睁开双眼,铁腕如虎钳一般,倏然攥住女子柔弱纤腕。
纪飞烟痛得浑身直颤,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改换另一只手,握着丝质布巾,轻轻儿拭去傅沧泓额上些微的汗珠。
目光迷离,傅沧泓怔怔地看着他,神情恍惚许久,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放开了手……
这一次,他再没有拒绝她。
他是真的累了。
真的倦了。
真的需要一个人陪一陪。
这个人本该是夜璃歌,只可惜她不在。
两个人再是相爱,若隔得过于遥远,若疏离的日子太久,感情也会慢慢淡去。
不能说他们的爱不够真挚,也不能说纪飞烟钻了空子……什么都不能说。
纪飞烟的动作愈发轻柔,一颗心却像小鹿一般怦怦直跳——她终于靠近了他,靠近了自己最心爱的男子!怎能不教她欢欣雀跃?
可她仍旧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这种情绪流露出来,怕惊扰了他,更怕他一下子又将自己推离。
真愿时光就停驻在这一刻,让她长长远远地伴着他,陪着他,如此,她也不再渴求什么。
傅沧泓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似沉入酣甜梦里,刚毅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甚至流露出几许孩子气。
停下手上动作,纪飞烟怔怔地看着他——自进宫以来,她还从未有机会,如此近距离地这样看过他,这样看清他。
他的刚毅,他的果决,他的清冷,他的机智,他的痴情……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她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长成一棵蓬勃的大树。
它,叫作——爱。
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为痴心的爱。
不管这个男人爱不爱这个女人,也终究有一天,会被她的真情所感化。
傅沧泓醒来之时,纪飞烟已经离开,只有一方散发着幽幽馨香的布巾,斜搭在桌边儿上。
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傅沧泓发了会呆,方才起身下地。
已经入夜了。
月光很好,穿透纱窗洒进来,点点斑斑。
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却偏在此际起了几许轻愁。
“璃歌——”一声喟叹从喉中溢出,散入空气之中。
有细碎的脚步声,从殿门处传来,傅沧泓转头看时,却见纪飞烟捧着个漆盘,似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皇上,奴婢……可以进来么?”
“嗯。”傅沧泓僵硬地答了一句,看着她捧着漆盘行至桌边,随口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参汤。”纪飞烟简短地答道,却不似往常那般罗嗦,“皇上趁热用吧。”
言罢,随即退出。
瞅着她的背影,傅沧泓很是怔愣了许久,然后才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转向桌上的漆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