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澈在。”
“真在?”
“真在。”
夜璃歌便笑了。
“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旁边傅沧泓忍不住道。
“你不懂。”
“我不懂?”
“是。”夜璃歌点头,“这孩子的悟性,远在你之上。”
“啊?”
夜璃歌笑笑,继续朝前走。
直到山下镇上客栈,傅沧泓还是摸寻不着头脑,待木夕澈睡了,便上来缠住夜璃歌,央告道:“歌儿,好歌儿,你告诉我,是什么吧。”
“那孩子的心,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潭水,无论你投什么进去,都激不起半点波澜,和平常人的心,全然不同——常人之心,放的全是自己,不管是身边人的喜怒哀乐,笑嗔怒骂,或者贫穷富贵,都足以让他们心中生出惊涛骇浪,可是那孩子……炼心能炼得如此境界,实在非常人能及。”
“你是说——”傅沧泓搔搔头,“可是我的心,亦能如此啊。”
“不行,你尚有太多尘虑,尤其是——情关,那孩子现在还不懂情,所以世间一切,在他看来皆是虚幻,丝毫困他不住。”
“如此说来,他也不适合入世啊。”
“非也,心如此明净,正是入世的绝佳材料,因为不管什么事,在他们眼里看来,都是通透的,通一理,则通万理。”
“哦,”傅沧泓点头,“通一理,则通万理,我知道了。”
“嗯,睡吧。”夜璃歌说完,动作轻柔地为傅沧泓褪去外袍。
“你呢?”
“今晚月色极佳,我想到外面吸收日月精华,好好调理内息。”
“嗯。”傅沧泓点头,自去榻上睡了。
夜璃歌启门走出,但见外面月华如银,铺泄一地,将地上的树影照得分分明明。
她选了块空地,盘膝而坐,开始吐纳调息。
旁边的厢房里,木夕澈站在窗前,瞪大双眼,呆呆地看着,月华下的女子美得就像一抹幻影,头顶上蒸出丝丝热气,身子缓缓离地,悬浮于空中。
天下竟有如此神功!
他无比艳羡,只恨不得马上为自己所有,但他向来沉得住气,知道愈是高人,愈是心性怪异,除非得到夜璃歌亲允,否则他是万万不会习练此功的。
夜璃歌的身体愈飞愈高,渐渐升出院子的瓦檐,然后再缓缓地落回。
一阵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令人神清气爽。
然后,她慢慢站起身来,似有意无意般,朝侧厢房看了一眼,方才抬步迈入客房之中。
……
躺回床上,木夕澈脑子里一片混沌,夜璃歌的影子不停晃来晃去,他一向平静的心湖像是刮起旋风。
他暗叫不好,赶紧走到床边坐下,盘膝而坐,进入冥想。
少言,少语,少思,少动,少喜,少怒,少悲,少嗔。
从前师傅教他的十二少,他一直有练习,是以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事,他都能从容应对。
心澜微平。
……倘若,自己向夜璃歌苦求,她会怎样呢?会答应自己这不合理的要求吗?会嘲笑自己吗?还是把自己给赶回去?
一阵忐忑不安之后,木夕澈终于决定,先捺住自己迫切的心,旁观一阵再说。
时令已经进入初夏,来往行人薄衫轻裳,时有年轻美貌的女子路过,不过行止却十分地端庄,但男子则不然,时时有人将视线投向夜璃歌。
前面,便是炎京城了。
夜璃歌停住脚步,只远远地瞧着。
昔年血战的痕迹,已然被抹平,四围一带新城,显然精心修缮过。
夜璃歌不由转头,看了傅沧泓一眼,傅沧泓并不言语,只是近前握住她的手。
夜璃歌的神态略有缓和,莲步轻移,自城门间穿过。
两旁林立的商铺映入眼帘,和往昔的记忆并无不同。
三人自熙攘人潮中走过,丝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东柳巷的尽头,司空府夜家。
漆黑大门紧闭,两尊石狮各踞一侧。
夜璃歌拾级上阶,抬手欲叩门,胸中忽然一阵微痛。
傅沧泓赶紧扶住她。
深吸一口气,夜璃歌方才推开房门。
迎面是一堵照墙,上面镌着燕赵十二峰图,云蒸霞蔚,令人胸怀大开。
夜璃歌却在那图前久久立定。
一入这院子,似有很多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塞满她的心。
夜璃歌阖上了双眼,再次睁开时,已复清明。
“沧泓,我,我想在家里小住些日子。”
“好啊。”傅沧泓点头,“你愿意住多久都行,我陪你。”
当下,三人绕过照壁,顺长廊一路往后院。
忽然,傅沧泓脚下踩着的地板一阵轻颤,旁边的假山中立即飞出几支铁箭。
“小心!”夜璃歌低呼一声,将铁箭抄在手里,“跟我走!”
傅沧泓赶紧打起精神,跟在夜璃歌身后一步步往前。
及至平安抵至碧倚楼下,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好险,好险。”
夜璃歌并不言语,眸光却落到木夕澈身上,却见他一脸平静,且衣衫齐整,丝毫不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