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说了香盘,朱?便不敢用带来的香炉——那小东西看着虽不起眼,却是洪熙年间的御赐之物——用香盘燃了香后,一缕轻烟伴随着淡淡的清香袅袅升起,因在香盘上调制的图样,隐隐勾勒出了一朵极朦胧的花,且还缓缓飘荡。
闻着那香气,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下来了。
但是,点了凝神香,她们的姑娘却没有照着预定的打算读书写字,反而只是坐在那儿,静静的托着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困难的难题。
虽是小小的年纪,当她静坐在那儿,身上的某种气质就更加醒目了。
朱?直觉这气质与过世主母的雍容典雅不同,显得更加平和宁静。但黛玉身形纤薄,眉尖若蹙,看着实在惹人爱怜,难免就让朱?想起重病在床时依然风华出众、五官与黛玉有*分相似的过世主母来。
想了一会,朱?大胆的对朱鹭道,“明儿姑娘若是再出去,可得轮着我来陪了。以前我们虽能出府,却也没有坐船走过这么远的路呢。姑娘不是说,这条河是以前一个大昏君修的?修得那昏君都丢了天下。想来这河定然厉害得很。”
之前,几个丫鬟也只在船舱这一块往来,一样没到外面好好的看过。
朱?这么说,似乎是有道理的。
但黛玉听见,却唬了脸,“我何曾说过这河厉害的话!且我念了醉吟先生的诗,哪里是那个意思了?那样意思浅近的诗也能听错,以后可再别说和我一起读了几年的书!”
朱?就不好意思。
朱鹭知道朱?意思,忙接道,“我们虽陪着姑娘读书,可没姑娘的聪颖,不过就是略识了几个字罢了。今儿姑娘和大爷、二姑娘两个在舱板上说的那些话,我就没怎么听明白。只是,不过是散心罢了,兄妹之间便是一时吵嘴,转眼也就好了。姑娘身子才好,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其实,直到最后,兄妹几个人也完全没有吵嘴。因粮船船队后来驶得近了,姐妹两个自然也就回来了。就是青玉抱怨了两句,可也绝不算是吵架。
朱鹭这么说,只是不想让黛玉劳神罢了。
她没怎么听明白那些话是真的,听出那些话里有机巧,可也是真的。
黛玉也没纠缠,只是有些疑惑的问,“我记着,以往说青玉是由越姨娘用《女训》、《女诫》给启蒙的?”
朱鹭暗道一声谢天谢地——
姑娘总算发现了!
也是,那二姑娘哪里有半点《女训》要求的柔婉顺从?
可惜,黛玉虽然疑惑,却并不打算就此训斥青玉。问了一声,也就做罢。
这有两点原因,其一,今天的事至少让她再次确认,青玉应该是当真亲近她。其二,她自己就不怎么遵守《女训》、《女诫》这类东西,就是想说都没法说。
说得不客气点儿,黛玉那装了无数诗词文章的脑袋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东西的完整篇章!散落的句子还被黛玉无数喜欢的诗词文章给压到了最底下。
否则为什么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黛玉有才,所以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哪怕不过是在一个朝代之前,在二程、朱夫子生活的宋朝,女子的束缚也远没有现今的多。
这不是古礼,也不是圣人原意。
黛玉不愿意多谈那《女训》之类,也不想粗暴的对青玉的奇异之处追根究底。
相比之下,墨玉的态度更让她在意。他看到船队之后的那番话,到底还是让黛玉确认了,这个继兄似乎非常认真的,想要教育自己。
因为现在的她让他不满?
而且他年纪也一样不大,却似乎知道每年运纲粮的船队的“耗损”背后,有着别样的影子……
虽说巡盐御史有监察辖地百官的职责,并且可以直接奏报御前,可难道她的父亲,会这么快就把这些官场上的东西都教给他吗?
可惜这些东西又连问都不好问了——朱鹭朱?她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黛玉收了满腹疑虑,知道侍女们担忧的她,干脆继续起之前的问题来,“醉吟先生的诗,只听‘至今千里赖通波’一句,也该知其主旨了罢?都说饮水思源,唐宋至今,对这河仰仗甚多,我们如今不也是如此?若还要斥之为祸乱之源,可就当真……枉读了诗书。”
朱鹭朱?诧异。
黛玉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中间那个停顿,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她们无法肯定,黛玉这另有所指,指的是谁,是什么——那显然也不是对丫鬟的训斥,而是自己的感慨!
幸而这时雪雁进来了。
她显然不知道这房中原本在说些什么。
朱鹭见了她就松口气,“雪雁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可不是去玩了。”雪雁首先否认这个,“大爷让他身边的寒秋叫了我去,说是他新近写了些读书笔记,是老爷布置的功课。因姑娘也是老爷教出来的,就想拿那些读书笔记来给姑娘瞧瞧。”
“哦?”
黛玉回了个单音。正要说什么,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在雪雁的转述里,她的继兄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仅仅是一个宣告,一个通知!
她心底就有些不快。
在她不算平顺的人生里,却也没几个人对她用过这样的态度。连她的父亲,在她知事了以后,和她都是有商有量的。唯一一个摆明了这种态度的,是她印象中最为糟糕的王夫人。
不过,黛玉没有拒绝,只是慢慢的道,“以兄长的性子,想来不是让我帮他做课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