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说得没错,十五岁的唐林孤最要命的,就是一点就着的性格,她的坏脾气迟早有一天会把一切都烧毁,丝毫不留。
“你别把自己当回事儿行吗?李念钦,别指望我唐林孤会为了谁改变自己,我就这德行,你爱怎样怎样!不爱拉倒!”我向他吼着,带着极怒的表情。
那是我在所有不知所措与自我保护时就会不自觉出现的一种神态,冷漠得让人觉得心凉。那些日子,李念钦无数次地对我说,他说,林孤,每次看到你那样的表情,我就会有一种这辈子都走不进你心里的绝望感。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人探寻的孤岛,你看都不会看一眼。
在那些形形色色有关于悲彻动情的语句形容方面,李念钦与余冉冉绝对不相上下。他们总是善于用一些灰色调的词句来侧面地表达着他们内心的情绪。而那年的我,从没有一次真正的了解过,这看似黯淡的话语里那些汹涌澎湃的绝望。
于是,直到很多年之后的今天,我才渐渐体会到某些孤独的意义。
何衷在我的宿舍楼下向我挥手,电话那头他说着:“你好好休息会儿,晚上6点我再来接你。”
“好。”我同时挥手向他告别。
空旷的宿舍只有我一人。另外的三个室友都是本省人,她们向来要等到开学的最后一天才会恋恋不舍地从家里回到学校来。此刻她们的桌柜上都空空荡荡,所有的书以及衣物都已经放置在内侧。我轻轻在桌上摸过,手指上已然是厚厚的灰尘。
我见识过这里台风的恐怖,那是在我大一刚进校不久的秋天,台风卷席了整个厦门,老师通知着我们提前储备好粮食,关紧门窗,并且学校停课三天。我们四个人兴致勃勃买回来整整三大袋的食物,准备好了一切要在宿舍度过安然的几天小日子。所以不论那次台风在窗外如何呼啸,带着嘶吼的轰鸣,我们面不改色地在宿舍看着肥皂剧吃着零食,仿佛窗外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甚至所谓的受灾程度是否有人死伤的新闻我们都忽略没看。
如果不是在几天后,我们打开门窗看到一片狼藉的阳台,我们大概根本不会意识到这场台风确实疯狂地来过。那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就仿佛生命里骤然卷席过一些大动干戈的人事,然而因为紧闭了心门,就错以为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只有等到一切过去后回过头来清理时,才发现,所有纷乱的生活早就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而那种震撼,远比不动声色潜移默化地影响要来得痛彻心扉得多。
我从柜子里抽出一条旧毛巾,开始了大扫除。
两个小时后,我安心地躺在了新换的床单上,给舍友们发了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似乎是太累了,我并没有等到她们回复就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次我梦到了罗雨嘉和陆凡。梦到我们在三中的校门口买早点,然后急匆匆地赶去教室,我和罗雨嘉一边端着热干面,一边不忘看着书上标记的各类重点。余冉冉坐在离我两个座位的地方,啃着包子背英语,墙上那个滑稽的倒计时的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距离高考还有100天。
其实在二十岁之后,我开始学会对自己坦诚一切。
当我愿意去承认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时,我发现我能够用一种恰到好处的表情轻松地笑出来,那让我感觉舒服。是谁说过,让自己快乐起来最迅速的方式就是,快乐地坐直身体,并装作很快乐地与人交谈和生活。我第一次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就觉得它对极了,然后我就用剪刀把它裁下来,悄悄贴在我书桌上,一抬眼就能够看到,仿佛那些阴郁的色彩就不能再侵袭入我的生命里。
我知道我害怕看到那些色彩,我也害怕别人看到它,我甚至不能在人前哭泣。
别人会如何看那个所谓的,温暖又知性,容易相处而快乐的唐林学姐曾有一日躲在黑暗里哭泣的样子。如果有人把她的曾经扒出来,像露天电影一般地在人前放映,当那些撕扯着肮脏与不美好的曾经,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人前时,别人会怎样嘲笑这个看上去完美而幸福的女人,会如何用跟当年学校里的人一样诋毁的语言,辱骂这个虚伪又不堪的人呢?
于是,我只能收起眼泪,把那些涌动着暗黑的血液冲进雨水里,拼命洗刷干净,保持着我如今的皮囊,继续麻木地生活下去,虽然连我都在怀疑,这算是生活吗,然而那又如何呢,谁在乎,这个城市连一个能够真正看清我的人都不存在,谁又会在乎。
所以这些从未曾消失的框架就在无数的辗转变更中,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牢牢框在生活里,纵然我无数次,无数次来回地往复,不断从起点出发,又回到原地重头来过,那些我自己画地为牢的格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叫江秦的歌手在微博上写,他说,我想去一座人烟稀少的岛屿,尽管人烟稀少,但足够证明那不是一座孤岛;而我们所在的城市人潮涌动,我却觉得它是一座孤城。
我终于在看到的瞬间忍不住大哭,记忆被拉扯回多年前,在那个溢满月光的夜色里,曾经有句似曾相识的话在我的耳边响起过。此刻这些句子,似乎像一颗子弹一击即中我的内心深处。我突然就明白过来,明白了那个冷清忧郁的李念钦和他钟爱的肖邦所谓的可怕的孤独。他说得太对,再如何千夫所指的年岁,我身侧尚有着几许越酿越深的情绪,而如今,这么多的人烟,也无法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