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中的一间清净小院中,上好的红箩炭扑哧地燃着,时不时几颗火星子自镂空的纹路中迸出来,霍然亮过,又倏地熄了。
一名软甲侍卫低垂着眼半跪在地,瞅着,终是忍不住,悄然伸手将那人的袍角掖了一下,生怕那火星燃着了他一身过分漂亮的衣裳。
秦晟裼正坐在一把扶椅上,姿态极闲适却不至失礼,他就静默着像是一尊冰雕,甚至连已快送到嘴边的一盏药茶都滞了下来,端着它的手,指尖却似乎微微在颤。
一侧,一身天青长袍的玄飏本是想待他对侍卫的禀报作个反应,或是觉得等不出什么结果了,才出声,“殿下?”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冰化的动作才化开般,又将药茶送至嘴边轻抿了一口,药什么滋味他尝不出了,只觉很烫,一路像是烫到了心口。
半晌,那里的疼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眉眼轻轻一扬,瞥向玄飏。
玄飏目光微垂,像是全然不察觉他的注视,徐徐出声,“是我疏忽了,不曾想吟儿已经能破解结界。”
末了,他声线中似透出些耐人寻味的笑意,转而,他又道,“殿下身中的是蛊毒,蛊毒并非什么无药可解的剧毒,只是蛊有千万种,我不敢贸然医治,这药只可暂缓痛楚,至于根除之法,殿下恐怕还需要找到下蛊之人。”
秦晟裼眸光遽沉了一下,半晌,他说,“本皇子自有主张。”
“是何主张殿下可否说与我听听?”玄飏挑眉,见秦晟裼脸色亦微沉了,又弯唇笑道,“我不过是在想,他给殿下种蛊无非是想让殿下断了情念,如此善嫉之人,殿下若想引出她来只能……”
“你说的不错。”秦晟裼将药茶盏放下,斜乜了一眼还跪在脚边的侍卫,“你退下。”
侍卫不明所以地抬起脸,秦无色的院子里还躺着其他兄弟,而他,却是被秦晟裼差来的人直接抬来了,经玄飏解毒后禀明了一切,还以为秦晟裼会震怒。
还想问什么,再看到那双漠然又深沉的眼眸后就将一切都吞回了肚子里。
他不打算去找找秦无色?就算不找,难道不生气?
可那双眼眸中的幽蓝,分明是生气了,只是没有预想中的暴怒,和发动所有人将她带回的意料命令。
侍卫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他方走片刻,玄飏便无声叹了口气,“秦无色所谓的失忆,怕只是在欺瞒殿下罢了。”
话落,他觑了秦晟裼一眼,见他依旧沉默,脸色却比方才心痛难当时更苍白脆弱,显然玄飏并不是个因此就会忌惮收手之人,不禁又问,“有一句话,我想问殿下。”
“本皇子说不当问呢?”他眼眸不由半眯起。
“嘴长在我这儿,我也没问当不当。”玄飏语气不咸不淡,话却是颇有几分无赖,视线就攥着他,“殿下迟早是九五之尊,贵不可言,而秦无色待殿下如此,殿下却还要以婚典来引桃扇现身?”
“无论桃扇是否会来,殿下的婚典是既成的,殿下早有娶秦无色的心思罢,只是……。你当真不恨?”
“这就是你所谓的贵不可言啊……”他异常艳红的唇角轻轻的勾起,似有哂笑一声,那是对玄飏的态度显然有不满,却是抬眼淡淡一瞥他“你说……不恨?”
眸底,跳动的幽蓝恍似火苗,“方才一直在想,如何将她的心一口口咬碎吃了,你说本皇子恨不恨?”
“殿下……”
“本皇子会恕你方才的冒犯之罪。”他打断玄飏将说的话,冷冷开口。
玄飏这一次却是默不作声地退出了门去,阖上那扇门时,他觉着,他的心口,也似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明痛楚袭来。
恨么?
玄飏抬头望着大雪初霁的朗朗夜色,夜风撩起他的长发,隐约几根银丝夹杂刺眼,竟与他保养过分完好的容颜如此相悖。
正欲走出庭院时,便见晏睿匆匆忙忙地赶了来,眼看就要撞上他,他轻巧地一旋身避过了,却是抱着不少东西的晏睿禁不住地往前倒,好在他功夫不错,跌跌撞撞几下便稳住了身形,可惜抱着的一堆物事哗啦啦摔落了满地。
晏睿脸色发白,嘴边低低咒骂几句,一回头看到玄飏似笑非笑的脸,忙正了神色,“南风大人。”
玄飏眼皮微微垂了那么一下,示意听到了,晏睿不敢多作停留,忙着将满地的物事捡起来,又匆匆地跑向内院。
玄飏不再急着离开,就静静伫在院中,不刻,如他所料听到了一阵不小动静,他先是叹了口气,尔后又笑了笑。
还是真生气了。
知道明儿个就是年三十了,特意差了晏睿出去采办的东西,这幽清寂寥的山里,还能是给谁呢?
怕是除了送礼,也想将婚事给提了。
眼下怎么提的出口?
一届皇子屈尊到做这种事儿,莫说心上,便是那面子上能绷得了多久,玄飏料想,他是绷不过这一夜的。
翌日,小雪。
一大早,秦无色就为秦晟裼‘祈福’去了。
玄清观这名儿听着是道观,却并不信奉道教,观中没有一尊神相,听说秦无色要来祈福时,天晓得玄飏在泯灭众罗楼中兀自笑了多久,并问青竹,“现在找个工匠打造个金身供奉还来得及么?”
那么就祈福吧,在泯灭众罗最顶层的大吊钟前,摆了个台子,点了几柱香,这事就这么了了。
玄飏特意嘱咐,用檀香,他闻不得那寺庙里的香火味儿。
是以,秦无色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