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原可就此暂做了结。
不想许夫人沉吟片刻,竟又说出另一番话:“只是,你素日与她好,可知她曾说过一番话?”黛玉微微一怔,因笑道:“在我跟前,她往日里再没提及与这个相干的话。许是年岁相当,有些话儿须不好开口,不比伯母,原是长辈,总更觉厚重可靠。”
许夫人沉默片刻,便将旧日蒋昀所述道来,又细看黛玉神色,慢慢添了两句:“也不知他甚么时候听来这一番话。这有意无意的,怕是出自真心。”
黛玉心中微动,只觉这一桩事原不出奇,倒是许夫人后头说的一句话,竟可细细咀嚼品度。只话儿未曾说破,一概在有意无意四个字之中,她便也沉默片刻,方柔声道:“伯娘恕罪,依着我看来,这既是有意无意之间,未必说得真准。不如后面细细计较,彼时清楚明白,方才能作准好事儿。”
两人皆说得含糊,心内明白,当下四目一对,便化作唇边浅笑:如今事儿未清,只看机缘罢了。
既有这样的默契,两下打住,她们便又叙了些诗词文章的闲话,各自散了。待得晚间,诸事皆已,黛玉便将许夫人的话一长一短,都说与顾茂,又道:“伯母这话大有深意,我度量着,她似是有些亲上做亲的心意。只齿序上头有些不好说,再有,大妹妹不提,就是蒋大哥那儿也未必十分作准的。如今,想来只是透个消息,以待日后机缘。”
“这却是伯娘素日为人做事的风格。”顾茂沉吟许久,方慢慢道:“我们两家既是亲近,便越要仔细谨慎。不然,落个求全之毁,岂不可惜。现今既有这样的意思,我们便等一等又何妨。横竖妹妹那里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亲事。至于齿序上面,原是小事,并不必十分理会。”
黛玉便也微微点头,因道:“我也这般想,只等一等罢了。若过个一年半载,仍旧如此,那时另有一番道理。”夫妇两人便将此事压下,而顾茂又道:“过几日休沐,我有意宴请几位同窗知交并其家眷,将西席一时作准。至如姻缘大事,却得你提两句,且看缘分两字罢。”
这话说得简单,黛玉却知他实是斟酌了数日,因点头道:“我知道的。说来也巧,头前我下帖子邀几位姐妹来,偏出了琴妹妹那么一件事,只得往后推了几日。现说起来,正合上了。到时将这事说与大嫂子。她往日待我也好,若能亲与她说明白,总也是好事儿。”
顾茂原是男人,于李纹李绮的姻缘并不经心。听是如此,他方略略上心了些,又在心中的单子上添了两三个名字,笑道:“自来月老牵线,你我尽力尽心便是。”
而后夫妻一番情意绵绵,暂且不论。
只待得翌日,黛玉便吩咐各处,略作准备,又有许夫人蒋昀离京,家中着实忙碌。转眼三五日过去,顾家便车马辚辚,文人女客云集。顾茂早已东面园中设下宴席,当即相邀入席,言语款待起来。至如黛玉,也与顾茜一道儿,于后院西面接待一干女眷。
两下里皆如那日夜里所议,顾茂叙温寒,吟诗文等事后,便借机将贾家延请西席一事道来。众人皆是意会,当即便有一人笑道:“尊亲原也是诗书翰墨之家,若下帖相邀,西席也是小事,怎么……”
顾茂便将里面缘故道来:“本有西席,只他家出了缘故,竟须得归家处置一二年。因有些亲戚情面,若他再来,大约便要重聘了。因此便有些为难。”这也是常有的事。再者做两年西席也合宜他们这些有心举业的人,因此他们便都点一点头,只说明了其中缘故,便有一二个愿意的微露其意。
旁人只做不知,略谈论两句,也就作罢。而黛玉与顾茜这儿,也是如此,言说李纹李绮之事,道其长处,再微露难处,一众女眷原也有兄弟子侄人等,又是女子天性,竟也听了十分,而后心中有意的,便多问两句,自是显了几分。加之顾茜事事妥帖,黛玉言语风致,于宴席上也是和乐,待得各个散去,二三家夫人且要笑言日后常往来云云,竟也十分投合。
一时宴罢,黛玉、顾茜、顾茂计较一番,便定了一个单子,又有注明,后头再细细论来,倒也合宜了。至如旁的,也只能瞧一瞧缘分罢了。
特特是顾茜,她虽不知李纹李绮究竟如何,但红楼之中,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却是道理。大约这李纹李绮,若照着原来情境,也不会太好。如今另出一枝节,总比头前好一些。因而,她倒是三人之中最欢喜的:“总归也是一件好事,我们既是尽了心,上天总也会垂怜些儿。许或是真能成就一段好姻缘,也是未必呢。”
黛玉本自悲悯,现今虽好些儿,到底天性在那儿。而顾茂又是一等历练尘世,饱尝艰险的,自是明达实际,只向日里不愿于家中显露罢了。因而,两人听了,于心中微叹,面上也不过略略点头而已。
待得过两日,自李纨起,一干贾家奶奶、姑娘、表姑娘等并已是出阁为人妇的迎春,皆来赴宴。黛玉久未见她们,比之向日越发亲近,因笑道:“好些时日不得见,今儿齐聚,倒似依旧在大观园那会儿,也是一般赏花吟诗,顽笑打趣。”
凤姐听了便笑道:“你这话竟说迟了,不然我早禀了老太太、太太,也叫我在这儿住两日,享两日清福不说,顶顶紧要的事再瞧那林妹夫。这到底是个什么神仙人物,倒叫他娶了我们林姑娘!”
众女齐齐一笑,或嗔怪,或打趣,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