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从膝盖淹到胸口、淹过头顶,深深浅浅的粉红从我的眼睛中浸染着水气氤氲起来,长长短短的枯骨犹如恣意生长的树杈,如果无视了那些忙忙碌碌的海蛇藤,乍看之下我还以为自己钻进了一大片樱林。
苏丽妖在前方已经为我开辟出了穿越粉红色尸体樱林的道路,我强忍着喉头泛起的恶心触摸着软绵绵跟上去——果然,在这一层粉色的覆盖之下,还潜藏着一层足够横公鱼自由活动的空间!
大海螺真正的池底,其实是阶梯状的!
苏丽妖回头跟我招招手,屈身在台阶上手脚并用的开始沿着池底的走势前进。怪不得我们绕着原地打转的“8”字路线,怎么都看不到墓碑大门的正下方,敢情那个位置的所在,是池底台阶的最底层啊!
我尽最大努力的阻止着气泡从口鼻处涌出,这池子里分明包含着海蛇藤刚刚排泄而出的大量氧气,我却没有能够过滤出这些氧气的腮部,这让我突然有些羡慕水鬼和龙伯人的身体构造。我正要拍拍苏丽妖,叫他一起浮上去换口气再下潜时,他突然呼出一大串气泡,逃也似的就往上升去!
我注意到在他的斜上方,有一个人形俯趴在软绵绵当中,他的皮肤被浸泡的格外浮肿,他的喉结处有一块深色的伤疤——
老轨的尸体也被作为海蛇藤的食物带进了鲛城,他们鲨鱼号一干老船员,终究是没有分开。
想着方才呼吸到的空气里,有一部分是老轨的尸体提供的,我也忍不住赶紧的浮出水面去,同苏丽妖一起干呕起来。
苏丽妖在哭,我张张嘴又闭上,觉得面对此刻的他无需安慰,如果不是他因为想要得到什么“成全”,跟那拨外国鬼子还有冬冬混在一起,老轨根本就不会成为被撕票的人质。
“妖妖,如果鲛人最后的下场你已经知道了,你还是执意要追求这种延续寿命的方法吗?”
“他们已经给我提供了更好的一套方案了。”
“‘他们’?一个是冬冬,另一个是……马九航吗?”我愣了一愣,“我的天呢,你不能相信马九航,他是个取脑狂魔!我不清楚那套方案是什么,可如果有他参与,那你还不如直接找一条横公鱼呢!马九航可能会骗出你的脑子当作实验啊!”
“反正我根本就不剩几年了,这样的一副躯体……我也早已经厌恶了。”
苏丽妖擦了擦脸,瞥了一眼距离跟我们明显拉进的墓碑大门,重又一头扎回了池水中。我心里满不是滋味,只得深吸一口气跟上他的速度——
从这儿终于可以窥见墓碑大门的下半部分了,我发现之前见到的那些架空柱子其实是让整座水上宫殿不被池水浸泡腐蚀的作用,而黑曜石质地的大门则是直接从池底的阶梯底部铸造的,如此看来,现在门缝开启,宫殿里一定灌进了不少池水。
顺着水下台阶往前,我觉得池水里增加了许多细密的泡沫,我知道这是不甘被水鬼改造成怪物的鲛人遗骸。如果参考取脑狂魔的说法,以急速上浮下潜的方式在南海里游动,那么血液里的压力无法适应外界海压的变化,便会患得一种“减压病”,那么选择这种让身体化为泡沫的自杀方法,听起来真是悲壮又悲哀。
龙洞二层湖底的鲛人、还有伍书喜的美人鱼小情人全都因此而牺牲,那么此时此刻萦绕在我们周身的泡沫又属于谁呢?
该不会是胸口同样长出了鳞片的陈子川吧!?
延绵向下的台阶逐步趋于平缓,最终保持在了一块平地上,厚重的黑色墓碑到了。
这里没有我的队友,无论是冬爷他们还是怪人他们,谁都不在这儿。
无支祁也没有,左丘先生也没有。
黑色墓碑上铭刻着让人看不懂的符号,抬起头来,正圆之中的倒三角散发出瑰丽的红色,这儿在不久以前吹响过鱼哨、叩响过扳机、扫射过手电筒,此时此刻却什么都不剩下,我和苏丽妖两个似乎是站在一座沉淀了千百年的海底遗迹前,幻想着应有的交锋和厮杀。
这个时候的门缝显然要比我们在远方见到的时候闭合了一些,苏丽妖说左丘吹响鱼哨,是要召唤无支祁为他开门,那么现在一切归于沉寂,这扇门再过一段时间便会闭合是吗?
我浮在大门外,透过那门缝还是能窥见得到一丝从里面反射而出的金色光泽来,毋庸置疑,所有的人全都进入宫殿之中去了!
“以妹妹的性格,肯定是要跟来一探究竟了吧。”苏丽妖游过来,轻笑一声,“做好最差的打算哦。”
“目前来说,最差的结果……那也就是变成美人鱼吧……”
我朝苏丽妖吐了吐舌头,其实心头还是蛮紧张的,我的脑海里想象到了一幅冬爷小队全员长出了鱼尾的画面,感觉真是各种不协调,比如胡子拉碴的冬爷、比如没个正形的耗子、比如没长出胸部的我,我们这些人的画风根本就与什么龙母、陈子川之流截然不同啊,所以南海鲛城留下我们很不合适,大家最后都可以全身而退的吧?
苏丽妖犹豫了一下,已经率先顺着水流钻进了墓碑门缝之中。我担心宫殿内部的延迟更大,赶紧的对着几乎派不上用场的通讯器汇报了一通,还像立遗嘱一样跟小王爷交代了我在徐州那个破地下室的房子里,到底还留下了哪些遗产。
毕竟这里的一切并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说不定我进了这扇门,就再也离不开海洋了呢?
我甩甩头发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