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欢胞弟道:“老子不!”
翟乐看了一眼青年文士,他不想阿兄灵堂清净被破坏,青年文士心领神会,抬手一个【禁言夺声】,世界瞬间安静了。
翟乐仔仔细细替翟欢整理好遗容,握着对方已经彻底冰凉的手,半晌,起身对青年文士道:“劳烦你在这里盯着他们,我去……见见伯父,将兄长的消息告诉他……”
阿兄弑主建国,伯父便隐居了。
他并不乐意阿兄这么做。
纵观当下局势,国家政权更替频繁,一旦篡位建国,便从寻常世家升为王室。谁也不知曲国能存在多久,但他清楚,曲国灭国的那日,便是翟氏被新王室清算的日子。
翟欢这一行为将翟氏推上风口浪尖。
偏偏膝下这些儿子不懂,他们只看到权势利益,只看到翟欢膝下无子还短命,一旦传位不是过继他们子嗣就是将位置传给他们中的一个。他劝不了,便只好眼不见为净。
这一夜,房间蜡烛点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道熟悉气息出现在他房门之外,还有什么动静落地的响声。
他垂眸看着下得乱七八糟的棋盘。
长叹一声,将棋子丢开。
双手捂着脸,挡住此刻的情绪。房间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一个时辰过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却不是翟乐伯父。一身孝服的翟乐抬头,震惊道:“阿父……”
亲生父亲,昨晚一直在此处?
后者温和解释:“是为父自己来的。”
主动来给他兄长当人质。
他清楚翟欢这个小辈的算盘,更清楚几个子侄内心的不忿,矛盾迟早要爆发。有些事情无法阻拦,但他跟兄长兄弟数十载,倘若……有些事情他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翟乐闻言脸色瞬间煞白。
干涩困乏的眸又染上泪意。
“倘若昨晚几位堂兄有三长两短……”
翟乐父亲拍拍儿子肩头:“阿兄不会对为父如何,但为父不能当事情没发生过。”
刚说完,屋内传来声音。
“阿乐,进来吧。”
翟乐迟疑着不敢动,也不敢见对方。直到一侧的父亲用足尖点了点他,冲身后屋子努嘴:“进去吧,你伯父不会吃了你。”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屋内仍昏暗,借着不算明亮的烛火,看到角落坐着一男子。
此人就是翟氏上一任族长,翟欢之父。
“伯父——”
翟乐直挺挺跪下来,作势请罪。
“男儿膝下有黄金,随便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男子放下双手,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态,他哑声问,“你那些堂兄怎样了?”
翟乐轻声道:“跪着给阿兄守灵。”
男人闻言怔了一下,半晌又是难过又是复杂地喃喃:“……白发人送黑发人。”
翟欢是他最骄傲的孩子。
他在这个孩子身上体会到了初为人父的滋味,看着翟欢从小小一团成长到如今。
翟乐道:“伯父,节哀。”
男人摇摇头,说道:“知子莫若父,当父亲的如何不知自己儿子什么脾性?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倒是你……可有伤到?你那些个堂兄混账,怕是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翟乐欲言又止:“阿兄临终前……”
男人道:“传位给你了,伯父知道。”
翟乐颤声道:“这本不该我得的。”
“但你是你父亲唯一的血脉。”
翟乐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个中因果。
“方才不是说了么?知子莫若父,我了解悦文,也了解其他几个混账。但凡昨夜不是你赢,你没有活路。若你被他们之中任何一人迫害,伯父要给你父亲一个交代,以命相抵。只有这块烫手山芋到你手上,他们才有活路。你容得下他们,他们容不下你。”
翟乐闻言更是羞惭窘迫,轻声道:“他们咆孝灵堂的时候,侄儿真生过杀意……”
男人轻抚他的发顶:“人之常情,论迹,不论心。阿乐,你是个好孩子。旁人都说你兄长沉稳,但伯父却不这么看,你比你兄长好得多,不似他那般任性妄为……”
翟乐吸吸鼻子:“阿兄才是最好的。”
“你那几个堂兄眼皮子浅,眼睛只看得到眼前权势,却不知这是烫手山芋……你宽恕他们,还接下这么个担子,日后辛苦了。”
他看着翟乐的眼神有慈爱又有愧疚。
待翟乐回去,翟欢驾崩消息才传到外界,一众朝臣前来哭灵,看着齐刷刷跪了一地的翟欢兄弟,心中略有些纳闷——自从翟欢病危,开始物色继承人选,这几个就有当“王太弟”的心思,暗中拉拢朝臣,只差将野心写在脸上,怎么会老老实实守灵?
再联想到石道未彻底洗净的血迹……
昨夜怕是不平静。
但不管如何,政权还是平稳交接了。
翟欢在生命最后半年出兵将附近有心思的邻居都警告了一遍,暂时没有外部威胁,新一任国主又是战功赫赫的翟乐,足以震慑。只要国内不起乱子,还能安稳两年。
翟乐白日跪灵,晚上处理政务。
一开始有些不熟练,在翟欢留下来的班底辅左下,逐渐也开始上手。尽管每日睡眠时间不足半个时辰,但架不住武胆武者体魄强横,硬生生撑了下来,稳住了阵脚。
青年文士看着沉默寡言许多的翟乐,叹道:“主公倒是比先主更加稳妥得多……”
翟欢这个缺德鬼不爱处理公文。
翟乐对此只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