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情况回来的冯瓤,满面有愧使命。
他探查到许多百姓口中流传的闲话,却没能亲眼找到任何一处王庄。
所有的王庄地窝,都在吕梁山东边,西边的黄土地,没有王田。
因为这边是真穷。
王田往往是一个地方最肥沃的土地,在明代的山西,观察府州县的王府庄田数目,就能准确得知该地上等田土的多寡。
比如刘承宗此时所在的隰州永和县,毫无疑问田土非常贫瘠。
贫瘠到整个隰州居然没有一亩王田。
刘承宗本来以为曹耀口中所说,第一代庆成王生了一百个娃娃是坊间传闻。
谁知道冯瓤的人扮做货郎四处打听,带回的消息非常吓人。
人家确实没生一百个,只生了三个儿子。
可他的孙子有妻妾二十四,生子四十四;曾长孙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生了七十个娃。
永和县地处闭塞土壤贫瘠,他们见到的百姓可能连当今年号都不知道,却大多很清楚陕西三藩宗室大概数目。
人们口中的具体多寡不同,也肯定不准确,因为都跟三有关,说着像顺口溜一样。
三位亲王、三十位郡王,三千位将军、三千位中尉、三千位郡主县君。
还有三百个月粮一石的庶人。
数量大得吓人。
但是吕梁山,他们过不去。
不光他们大队人马过不去,就连冯瓤去探查情况的小队都无法悄悄摸过去。
不走官道翻越山脉,他们辛苦弄到的火炮、车辆都得丢下;走官道穿山而过,要经过两个巡检司只能一路打过去。
正当崖头山上众人都为这几个巡检司发愁时,马队的魏迁儿自山下赶着驴骡打马而还,上了山便道:“将军,对岸渡口叫人占了!”
一时间,几名首领纷纷大惊。
刘承宗撂下账本,心里一股火气生起:“官军又来给咱送兵器来了?”
永和穷得啥都没有,东边富庶地方被吕梁山挡着过不去,回陕西的路又叫官军堵了。
冯瓤摇头道:“不是官军,看着不像,也没个旗帜,有上百人正沿河岸搜集民船,可能是想渡河,派去观察永和关的人也说,那边官军正在调动。”
几人收拾衣甲,纷纷上马往西行去。
到了东岸登上山头,就见隔着近两百步宽的河岸,西岸延水关那边上百人在关内过去卫军家眷组成的村庄里到处乱跑,背着包袱收集财货、扛着小船儿往岸边放。
再看南边的东岸,永和关上旌旗招展,同样有人在观望西岸。
见此情景,刘承宗纳闷道:“他们这是想干嘛,想强渡?等到夜里走浮桥难道不行?”
从延水关可以直接走浮桥到东岸,虽然浮桥窄了些,走的也慢,但夜晚官军不会注意河岸。
刘承宗他们就是走浮桥过来的。
“恐怕不行,你看那边。”曹耀接连指向对岸几个山梁,瞪着大眼摇头道:“他娘的,全是人啊!”
不光延水关,西边几座山梁都冒出层层叠叠的黑烟,整个蛇曲沿岸到处都有人活动的迹象,一支支小船、木排放在岸边,一个个散乱队列正从山道间向河岸集结。
尤其在延水关北部的河岸荒村,那原本是个有几百口人散居的村子,谈不上穷得揭不开锅,也富不到哪里去,种的都是河岸军屯田。
现在那边也有持刀枪系白巾的人挨家挨户把人驱赶出来,将屋舍拆毁,逼着人们制作木筏。
河岸道路处处有人驱赶驴骡往来跑马,很快山梁各处分散升起几面大旗,各各旗下有将领模样的人朝永和关瞭望。
高显问道:“饥民?强盗?”
没人能给出答案。
自起事以来,他们这些人见到过饥民、见到过强盗,也见到过官军,但还没见到过像这样的饥民或强盗。
他们有组织,绝非饥民强盗那种乌合之众,但与官军比起来,又太过散乱。
看上去就像一群饥民强盗的首领,合兵一处。
“魏迁儿,把队伍拉过来。”刘承宗聚精会神地看着对岸大量农民军准备强渡,头也不回地道:“还有钱家父子,都带过来,派人去永和关瞧好了,官军出兵就摇旗。”
“是!”
魏迁儿领命牵马跑走,曹耀问道:“怎么,你觉得咱能跟他们合兵?”
“是敌是友还不知道,先把队伍拉过来,收拾好了再说。”
看见这些农民军占据山梁大举准备,刘承宗心里谈不上高兴,他说:“这帮人,让咱没法走这条路回陕西了。”
曹耀对此极为认同:“是啊,他们明目张胆,没准屁股后头就有官军追着,咱的人兵力虽精,却打不得硬仗,何况粮草没几天用了。”
“他们有粮草。”
刘承宗指着河岸北边道:“你看那边,他们把小车推出来了,船也在往那边拉,还有不少马队。”
非常巧,对岸农民军主力渡河点似乎在北边蛇曲,坐上小船运到东岸,刚好就是刘承宗他们脚下的河滩。
曹耀乐了:“怎么,你是想把他们的粮草抢了?”
“不不不,没那意思,他们这看着有几千人,单马队就七八百,咱未必能顺利击溃他们,何况就算击溃了他们,还有永和关的官军呢,腹背受敌,咱的弟兄们恐怕没几个想当孤魂野鬼的。”
刘承宗摇头道:“可以试试,问他们首领是谁,一块把永和关的守军打了,关城里应该有粮食,何况……曹兄,有了这帮人,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