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夏洐有些倦了,他揉捏了下眉心,眼角余光扫了下旁边立着如一根青竹,许久都不见换姿势也不觉得累似的凤绯池。
“凤先生还真是博览群书,一晚上都看了两本了。”
“还好,只是看得杂,打发下时间。”
凤绯池语气一如先前,没有什么变化,只神色敬重地点了下头,看一眼算是礼仪,而后继续看他的书。
夏洐:“……”
读书人有这么好的精力?
加上昨夜,熬了两宿了,真的不倦么?
就在夏洐都有些困倦的时候,凤绯池忽然唤了一声“军医,请军医过来”,他立时从椅子上起来。
“怎么了?”
揉了下眉心,夏洐来到床边,紧紧地盯着床上的沈汐禾,对凤绯池的紧张表示疑惑。
凤绯池抿着唇,说不出个具体来,但他等军医进来了,才对后者道,“不对劲,将军从前受那么重的伤都不会一睡不起,你看她,一天一夜了,伤口没毒没失血过多……”
听着凤绯池的描述,军医也觉出不对劲来,他吸了口气。
忙上前给沈汐禾把脉。
“脉象平和……这,的确不对劲……”
这时,军医手一收,他忙撑开沈汐禾的眼皮子看了眼眼珠子。
随后他怪道,“像是梦魇住了,逃不开醒不来……”
军医话一落,夏洐便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什么叫她醒不来?”
如果汐禾醒不来,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凤绯池也急,但他更担心的却是沈汐禾的性命。
“如果一直这么醒不来……会危及性命吗?”
他看着军医,眼底尽是担忧。
军医摇摇头,“这个,老夫行医多年,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只能看将军是否心性坚定,靠她自己醒过来了。”
靠她自己?
凤绯池视线落在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什么可怕梦境中的沈汐禾,咬了咬牙,“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吗?”
深陷噩梦中的人,如何盼她心性坚定靠她自己醒来?
更何况,将军这两年来所经历的,是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磨难苦楚……
“有个法子。”
军医忽然眼睛一亮,不禁拍了下手心,“只是,很冒险。”
“不管多冒险,必须唤醒她。”夏洐此时沉声开口道,“夏军不能没有她。”
凤绯池闻言,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只看着军医,低声询问,“您请说。”
“老朽从前和巫医学过一首叫‘引梦’的曲子,配合月兰草焚烧熏出来的香味,可以将一人引入将军的梦境中,但是……”
“但是什么?你但讲无妨,眼下形势紧迫,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本王都要救醒她。”
夏洐见军医说一半留一半,不禁急切地追问道。
“但是这法子老朽从未试过……而且,要是进入梦境的人不能将困于梦中的人唤醒,那么,这人也会永久地沉睡,成为活死人。”
闻言,夏洐眸子一缩,他低头看了眼沉睡中还脸色难看的沈汐禾,不禁抿了抿唇线,“本王……”
“让我去吧。”
在他犹豫的档口上,凤绯池温声抢了先。
他看着军医,又拱手朝夏洐行礼道,“王爷,您是督军,又是皇胄,军中不能同时失主帅与督军。还是让草民来吧。”
给足了夏洐台阶不说,也理智地点出来要害。
夏洐是想救醒沈汐禾的,但他担不起和她一起长睡不起的这个风险,他身为督军,如果和主帅一起陷入沉睡,那么,大夏的军队便群龙无首,反倒给陈军可乘之机。
他的情感总是会被理智战神。
看了眼睡梦中都不安稳的沈汐禾,夏洐很想伸手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但他想到,这个时候,冒险去救她的却不是他,便没有颜面。
只转过身去,声音沉重,“好,凤先生,你一定要将她唤醒,夏军离不开你们。”
“好。”
凤绯池答应了,然后看向军医,“去准备吧。”
于是,军医和方守准备需要的月兰草和琴,夏洐也没闲着,他叫来一列亲卫,守在营帐外,保护二人,以免泄露了风声出去。
至于他本人,主帅未醒,他必须安抚三军,不能让大捷带来的信心因为沈汐禾的昏睡而破灭。
方守搬来一张躺椅,凤绯池合衣躺下,他侧过脸,看了眼沈汐禾的侧脸,心下默念:将军,别怕,在下会带你回来。
然后,将脸转正过来,闭上眼,表情平和。
月兰草焚烧出的香气带着一股浓郁的令人想要入睡的气味,然后军医坐下,开始弹琴。
琴音更是催眠。
方守盯着香炉中点上的两炷香——
香燃尽,如果两人还没醒来的话,那就危险了。
须臾,凤绯池便陷入梦境,白茫茫的一片,这是他的梦?
他淡定地往前走,拨开面前的白雾,然后便感觉身体往下一坠,他紧张地提了提心,始终保持着清醒,提醒自己——
这是梦,千万不要当真。
军医说过,只有他保持绝对的清醒,才有希望将将军带出她的梦境。
预料中的摔地上的疼痛没有发生。
凤绯池落地时,发现自己身处一所宅子。
他看了眼腰间的月兰草香囊,顺着光线的指引,他朝着前面的院子走去。
然后听见了舞剑的声音。
还有男子的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