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说汉话,大出兰芽所料。她不由自主从床上坐起,颤着声音问道:“我相公、婆婆他们怎样了?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周察仍不回身,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这才徐徐说道:“姑娘,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我看姑娘,却是‘不识时务’。”他把“时”念做去声,“务”字念做上声,兰芽愣了一愣才听明白。
见他答非所问,兰芽咬牙追问:“他们……已经……死了?你把他们杀死了?”
周察饮酒夹菜,意态闲暇已极,好半天才道:“过了今宵,你便是这襄阳城的六夫人,何必苦苦追问几个汉人的死活?”说着,将杯底在桌上轻轻磕了两下。
兰芽此时已知万难知悉季瑛生死,心中发狠:我只当他已死就是!
周察放下酒杯,忽然转身,面上似笑非笑,缓缓向床边走来。
兰芽隔着帐子看见他的面容,不禁有些疑惑——此人身材匀称,面容端正,与她原先所想猥琐不堪、脑满肠肥的模样截然不同。况且他娶了十来个姨太太,家中下人又口口声声称他老爷,想来不是个一脸□的肮脏老头,也总该有四、五十岁了,谁知竟是个三十出头的壮年人。
兰芽怀着大事,只微一诧异,便回转心神,单盯着他两只眼睛。左手指尖总觉濡湿不已,似乎已染了血一般。
周察挑起幔帐,一眼看清兰芽的模样,却也愣了一愣,笑道:“没了头发,还这般惹眼!”
兰芽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竟没听见他说什么。
周察抬手待在她头上轻抚一下,兰芽侧身避过。周察并不生气,打量了她许久,笑着说道:“小姑娘,你是真的很美丽!不知道你想好了没有,是省事些,现下便乖乖听我的话;还是费事一些,等吃过了苦头再听话?”
他说得温和,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兰芽却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周察见她受惊,似乎很满意,微微一哂又道:“草原的雄鹰在擒住美丽的羔羊之后,大抵不会问它想要哪一种死法——看来你真的是很美,我已经有很久,没对一个女人说过这么多话了,尤其是陌生的女人。嗯,女人,女人……”
“你是叫……兰芽?我应该怎样称呼你?是兰儿?还是芽芽?啊,那是你们汉人的称呼,如果我称你小萨仁,你会不会觉得不习惯?那是月亮的意思。嗯,月亮……”
周察似乎喝了不少酒,声音低沉,略有些含糊。他弯腰坐到床上,左臂支床,右手伸向了兰芽裹得紧紧的被子。
兰芽从被中伸出右手,似抗拒亦似迎合,拉住了周察的右手——此时周察侧坐床边,两手不空,兰芽抓住时机,右手拼力往回一拉,左手两根尖锐的指甲借着这一扑之势狠狠撩向周察的双眼!
周察反应极快,轻轻一侧便躲了开去。兰芽此时什么也不顾了,一击不中,也不及惋惜,顺势便撞进周察怀里胡乱厮打,混乱中瞥见他微黑的手臂,毫不犹豫一口便咬了下去。
周察原是乐得与她周旋玩闹,谁知一时不查,竟给她咬中了小臂!
兰芽心中一喜,将浑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周察闷哼一声,伸手在兰芽下颚用力一掰,兰芽立刻松口,但口边已然沾了鲜血。
周察挽起袖子,低头查看伤处——伤口不大,但齿痕极深,鲜血仍是不断涌出。
周察哈哈大笑:“好,好!好!果然我察脱欢儿眼力不错,一群绵羊之中,竟挑出来一只能跳会咬的小母狼。哈哈哈哈!好!痛快!”
他眼中放出光来,重新打量兰芽:“又漂亮又凶狠,千金不换!硌疼了你的小狼牙没有?”
他把一只手指伸进兰芽口中,兰芽立刻又是一口狠狠咬下。今番他却不再动作,任由兰芽撒野。可兰芽咬了两下便不敢再咬——这根指头铁铸一般,竟当真硌得牙根酸疼。
兰芽慢慢退向床里,浑身出汗,又浑身发冷。
周察大步走回桌前,拿起酒壶走回,咕咚咕咚向口中倒酒。喝完将嘴一抹,笑嘻嘻说道:“想不到宋人的血性都长在女人身上。有一回我看中了一个人的老婆,当着他的面抱上我的马背。那人立刻跪下磕头,说只要饶他一命,他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也都送来给我!那女人却破口大骂,抵死不从,还扇了我一记耳光……”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知道吗,这女人,现下是我的十一夫人,要论体贴婉顺,谁也比不上——我的小母狼,我看你能撑到几时!你撑的时日越长,我就越喜欢。这样罢,你能撑一天,我就送你一颗珍珠,好不好?”
兰芽嘶声道:“我不要珍珠,我要你的眼睛!”
周察又是一阵大笑:“好啊!你若能撑到一月,不劳你费事,我自己把这对眼珠子抠出来给你!我还另送你一只翡翠鱼缸,让你把我的眼珠子泡在水里当金鱼养着,行不行?好不好?够不够痛快?哈哈哈哈哈!”
兰芽跪在床上四下搜寻,只盼能找到个伤人的物事,一眼看见床头立着两根床柱,当下扑上去拼命摇晃。这张床坚固非常,她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尽了,却一声“吱呀”不闻。
周察赞赏地看着她胡乱折腾,一壶酒转眼间已经喝干。
“来呀,再拿一壶酒来!”他大声向门外吩咐。
立刻有人又送来一大壶酒。周察接过,仰头又喝。
兰芽此时几已陷入疯狂,周察眼看她就要伤了自己,将一口酒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