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到这里,停下来笑问:“你说,是那嫂子对,还是小姑对?”
兰芽道:“那小姑未免太也过迂。荒郊夜晚,无处可去。就借宿一宿,也不为越礼。”
周察拍手道:“可不是嘛!说得好。可那小姑性子执拗,说什么也不肯。嫂嫂无奈,只得一人住了,将小姑留在野外。到了第二天早晨,嫂嫂起床去瞧小姑时,你猜怎样?”
兰芽道:“猜不出来。”
周察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摸,声音压得极低:“那时正值盛夏,又是湖边草畔,蚊虫暴虐。这小姑一人在长草、荆棘之中,避无可避,给蚊子叮咬遍体,喝尽鲜血、吃尽皮肉、露骨出筋!那一条条青筋,就如同蚯蚓一般,爬满全身……”
他口说手比,满脸笑容,兰芽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大声呕吐起来。
“这个故事可好听么?我还没说完呢。后人怜悯这女子贞烈,给她起了个祠堂,塑了她的雕像,还塑了一只大大的蚊子,使长嘴在她脸上吸血。这便是露筋娘娘了!哈哈!因这祠堂,竟还引出个景致:露筋晓月——高邮八景中的一景。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兰芽胃里翻腾不已,心中更是惊惧,不知他究是何意。周察扶着她的胳膊道:“你呕什么?敢是也有喜了不成?这故事不好听么?我还没说完,还有诗呢:沙草凄迷烟树昏,荒祠寂寞……啊是了,荒祠寂寞托贞魂。灵旗高卷……那个秋风晚,这个这个,惟有清淮照墓门!好诗,是不是绝妙好辞?”
兰芽喘息道:“你讲这个故事,是何用意?”周察笑道:“是何用意,你说是何用意?贺姑娘冰雪聪明,不会猜不出来罢?你汉家女子,能节烈至此。不过我瞧,这位露筋娘娘也未必就是空前绝后,如今我眼前,不就站着一个比她还要节烈百倍的汉女么!”
兰芽愈听愈惊,手脚都在发抖。忽然有两个仆从后头上来,向周察行了礼,呈上一物。兰芽瞥了一眼,心中顿时冰凉——正是她严严实实藏在褥子内的红花花饼。
周察将花饼拈起,放在鼻端嗅了一嗅:“好香!贺姑娘天赋异禀,体有花香,我竟到今日才知。这是何物制成?我竟当真小瞧了你!”
兰芽脑中只八个字回旋来去——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她惨然一笑说道:“我凭你发落就是。”
周察喝彩道:“好!做得出,便当得起,真是女中豪杰!”他忽然弯腰低头,一把攥住了兰芽的肩头:
“你把我周察玩弄于股掌之上,心中必然得意得紧罢!我竟还信以为真,大费周折替你寻大夫!瞧你这小脸儿,又瘦又黄,我还真当是气血不足,昨日还特地托人弄了最好的当归来,想着今日送去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呼”地一声扔进了池塘。一群鲤鱼惊喜地聚拢来,却又失望地游开。
周察牙咬得紧紧的,面容几近狰狞:“好啊,你要三贞九烈,我成全你!听着,我不碰你,让你守身如玉!不过,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当真能节烈成神,是不是当真及得上露筋娘娘!来人!”
他一声怒喝,立刻有数人围了过来。他举手一指池塘边一颗大柳树:
“把这贱人给我绑到树上喂蚊子!还有那个小丫头在哪里,一起绑了!”
他挑起兰芽的下巴,摇着头柔声道:“我好奇得很,想知道蚊子能不能真咬出筋来!也想看看我这府里,能不能也出个‘露筋晓月’!算你走运,现下还只暮春,蚊子不多。哈,不过不要紧,我管水管饭,定然不叫你死在夏天之前!”
周察拂袖而去。
那几个仆从是有备而来,拿出绳索顷刻间便将兰芽和九歌背靠背绑在了大柳树的树干上。
兰芽茫茫然望着碧蓝的天空,梦呓一般小声说道:“九歌,今日教你万古流芳!死期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露筋娘娘的传说是真,露筋祠如今尚在。诗是清人所做,此处移用。
另外,这文从头到尾胡说八道,绝不是考据文,我们经不起考据啊哼哼哈嘿!
还有,日更双更神马的,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本宫能一周五更,已经是天降红雨、地涌金莲、雾霾退散、玉宇澄清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