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把信给她,兰芽打开一看,上头写的却是蒙文。
真金低头搛菜,眼中神情自是得意。他可不知兰芽得周察的七夫人教导,数日间已学会了不少蒙文。这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又十分简单,她一眼就看懂了。
那句话译成汉文乃是:尔等须缓缓而行,休惊好事!
兰芽将信照原样折好,依旧递给小二,看了真金一眼,什么也没说。
真金殷勤道:“咱们慢慢地赶路,走上三五日,若没什么差错的话,他们便能将人送来啦!”
兰芽轻轻“嗯”了一声。
真金拿过她的筷子,替她搛了一块鸡肉,轻声细语道:“你该多吃些。瘦成个纸人儿,可走不到临安,见不到心上人!”
兰芽又“嗯”了一声。
这顿饭真金吃得很是欢喜。他是想着:既然你肯开口,那便算打开了僵局。只须我锲而不舍,总有再见你轻嗔薄怒、笑语欢颜的那一天。
可吃过饭上了车,兰芽又沉默起来。任他怎么挑逗,也不肯再说一句多余的话。真金这才知前路漫漫,渺渺茫茫,自己高兴得太也早了一些!
到了晚上投店,兰芽吃过晚饭把门一关便再不出来。真金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在外头跟店小二闲话,拉了他陪自己喝酒。
真金善饮,自到了宋地,把从前没见过的什么黄酒、药酒、花酒、果子酒,几乎已喝了个遍。小二哪里见过这般海量的人,一头流水价给他上酒,一头豁出了命去舍命陪君子。
这正是“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他原想借酒销愁,岂知酒入情肠,统统化作春水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内中都写着“兰芽”两个字。
喝到半夜,店小二醉得直说胡话。真金叫人将他拖进去,自己也上楼回房。
次日早起,又走了一天,晚饭时分便到了荆州。
一进城门,便可见市集上人来人往,比襄阳和荆门都热闹了许多,看去全不像几个月前才遭过战火。真金暗暗点头,心道这里的官吏不知是谁,倒要禀报薛禅汗,好好嘉奖才是。
因路窄人多,真金控辔留神,缓缓而行。走出不远,迎面来了三个妙龄姑娘,其中一个抬头看了他一眼,向同伴私语了几句,三人忽然咭咭咯咯笑起来。中间那个穿银红衫子的女郎将手一扬,竟将一串黑红黑红的大杨梅向他身上掷来。
真金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了,拱手笑道:“谢姑娘厚赠!”三名女子嘻嘻哈哈,又打又闹地走远了,那掷果之人频频回首,还只管瞧他。
真金不禁微笑,心道此地的女子好生胆大,不知是不是千载之前那位英气洒脱的孙夫人留下的遗风。
他情知兰芽在车里瞧得分明,遂回头向她挤一挤眼睛,意思是说:“你看,你不要我,有人要我!喏,还送我果子吃呢!”
兰芽自然不会理他,他早已惯了,也不觉无趣,手中抛弄着那串大杨梅,低声哼起了小曲,心绪似乎忽然开朗了许多。
走出了市集,前头便是人家居处。喧嚣声渐渐小了,马蹄不疾不徐地踏在青石板上,声音十分好听。
走过一家门首蹲着石狮子的黑漆大门旁,真金忽然勒住了马,凝眉仔细嗅了嗅,自言自语道:“好酒,好酒,嗯,这一家定是卖酒的。咦,为何不见招牌?”
门旁一个黑须老者听见他说话,微笑着上前道:“这位公子,怎见得我家是卖酒的?”
真金道:“没有十几二十几缸好酒,酒香断不会这般浓烈。所以在下猜测您家中卖酒。在下只是路过,如有失言,还请莫怪!”
老者笑道:“哈哈,不怪不怪。只是公子猜错了,我家中可没有二十几缸好酒,连一缸也没有。”
真金又仔细嗅了嗅,笑道:“那便是我的鼻子不灵光,闻错了。难道是别处飘来的?好像还是梨子酒的味道,又清又甜,还带着些许的梨花香。”
他说完这番话,向老者挥了挥手,催马又行。却听那老者“啊”了一声,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也不跟真金告辞,慌慌张张地推开大门跑了回去。
真金微觉诧异,也不多想,管自向前寻找客店。可走了几十丈,便听身后那老者呼喊道:“公子慢行!”
真金回头一看,那老者气喘吁吁地赶来,正极力打手势要自己停下。他“吁”了一声,跳下车子问道:“老伯伯,可有事么?”
老者站定了喘了半日气,满面笑容拉住真金道:“公子的鼻子不是不灵光,是太灵光了,请你进我家看一眼,就明白了。”一头说,一头拉马向后调头。
真金奇怪至极:他适才说“不是不灵光,却是太灵光”,分明是说自己猜对了,但为何他家中藏得有酒,他竟不知道?
他一时好奇心起,又见老者神情亲昵,言语诚挚,不像歹人,遂点头道:“好,我便随老伯去看个明白。”回头向兰芽道:“妹子,咱们去这老伯家中看看。”
兰芽并未反对,“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兰芽爱上真金,是在很久以后。但从前几章开始,多少就能看出一点苗头了。
她偷拿真金的钱、她要金要玉、要人参鹿茸,颐指气使、盛气凌人,其实潜意识里,像真金说的,就是在撒娇。甚至连她放走周察,里面也不能说没有撒娇的成分。
你能想象她在周察手里做出类似的事吗?
到这一章她忽然消沉痛苦起来,也正是因为,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