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看时,原来是石榴树上一朵榴花随风飘落,掉在窗台上。滚了几滚,终于不动了。真金慢慢想起了一句今人的词: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为谁憔悴,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当日过午,伯颜将军轻车简从,登门来拜。
傍晚时分,兰芽带着九歌、冬雪,与真金辞别。
真金痴恋贺兰芽,这些日子以来,亦曾偷偷想过:若那姓郑的死了,那便如何?
昨日见了兰芽反应,这才明白:姓郑的不死,自己固然无望;姓郑的一死,自己更加无望。
叫过特以鲁来,低声嘱咐:“送她们出门。生受你,替我再盯几日,莫教她寻死。”
特以鲁一惊,随即点首应道:“是!”
三个女子出了客栈,立在车水马龙的御街之上,茫然四顾。
九歌先道:“咱们往哪里去啊?”兰芽道:“从何处来,便向何处去。咱们回家。”
九歌忍不住哭泣:“好姑娘,咱们哪还有家?”兰芽嗔道:“别说丧气话。咱们三个一处,就是家了。走罢。”
冬雪挎着个小包袱,担忧道:“姑娘,你身子虚弱,将养几日再走罢。”
兰芽摇头:“我不碍的。我现下归心似箭,闭上眼睛就是襄阳,走罢。”
冬雪忍不住也滴下泪来,举袖抹了抹脸,道:“那姑娘你跟九歌在路旁坐坐,我去找辆车来。”
一时骡车雇到,三人上了车。赶车的小伙计将鞭子一摇,口中清亮亮喊了一声,青灰骡子打个响鼻,缓缓举步,车子“吱吱呀呀”向西行去。
小伙计嫌冬雪给的钱少,东一句西一句地纠缠不休,还想多赚几个。
兰芽心中伤痛,听他两个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倒觉好过些。抬眼望着空中一只失群的孤雁悲鸣来去,不觉痴了。
这日之后,三人晓行夜宿,波澜不惊地走了四日。
特以鲁在后尾随,不时遣人回报真金。见一路无事,也就有些懈怠,心道这王爷未免太过小心——若一个女子死了丈夫,就要跟着去,天下怕早没了人烟了!
此时真金已搬去临安此前一个王府中居住,这日正在后院射箭,就见特以鲁步履匆匆,跟着一个小丫头向这边走来。
他心底一惊,忙上前问:“出了事么?”
特以鲁苦着脸道:“贺姑娘今日行到了一个小镇,头午独自去镇上药铺买药。属下待她走后,进去询问店主,才知她竟买了二两砒霜!”
说完不住抹汗,暗道惭愧,心想适才若大意半点,躲懒不去询问,一条人命可不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没了!
他见真金脸色大变,忙又补充道:“已有人在那里盯着,属下回来请示王爷,可要赶去?”
真金抛下弓箭,在地上踱了两步,皱眉凝思。隔了良久,忽然吩咐:“你去,叫人把原先临安府狱的管事人给我找一个来!你且不忙回去,在外头等我!”
特以鲁一愣,忙应个“是”,转身去了。一路想不明白:莫非王爷发了怒,要把这贺姑娘关押起来么?
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午饭还没来得及吃。下来传来真金的话,寻了个小丫头,请她去厨房要一碗饭菜,胡乱找了个地方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
不想才吃六分饱,便听见王爷传唤。他抹了抹嘴,随来人走进花厅。
真金手里拿着个三寸来高、透明的小瓶,对着日光正看。见他进来,把瓶子向桌上一放,说道:“把药给她换了,换成这个!与砒霜颜色一样,她看不出来。”
特以鲁拿起来,不禁便问:“这是什么?”
真金冷冷道:“毒药!”
特以鲁一头冷汗,结结巴巴道:“这……这是为何?”
真金深深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我也想开了——人若存了死念,能救一回两回,还能救她一辈子不成?她要死,便随她去死。我爱她一场,别的帮不上,就教她少受些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