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轻抚衣上刺绣,想到她心思之细密,用情之温婉,不由感动,热辣辣地看她一眼,说道:“果然暖和!”
兰芽一笑,微微侧首,腮边两个小酒窝圆圆地闪了一闪。
真金便问:“前头散了?”
冬雪道:“散了,大伙儿都高兴得了不得。”扭脸喜滋滋向九歌道:“我觉得除了那个吃饺子的‘老四’,就顶数后来那个唱曲儿的最好了。”
“我看也是……”九歌说完,忽然皱了皱眉,按住肚子不好意思向众人笑了笑:“有些饿了……”
真金应声道:“正巧,我也饿了,劳你驾,去小厨房要些吃的来好不好?”
九歌欢欢喜喜出门道:“当然好。”
也不知是她神通广大,还是厨房正巧有预备,一会儿的工夫,竟叫她弄来了热气腾腾的一锅鸭粥并几样小菜。
秋夜寒宵,屋内三人见了,都是精神一震。
当下团团围坐喝粥。九歌便笑问真金:
“王爷,到了大都,我跟冬雪是不是见了你便要磕头行礼?若再像这般敢同王爷坐在一张桌子上,是不是便要拿来打杀?”
真金但笑不语,夹了一筷子酱萝卜,咬得咯吱咯吱响。他如今对南面饮食已然习惯得很,吃什么都是香的。
兰芽爱甜的,捡藕。她吃这道菜与众不同,先拿筷子将藕眼中的糯米球顶出来,一颗颗吃完,这才又吃藕片。
真金埋头吃了一碗,忽然问九歌:“这鸭粥厨下还有吗?”
九歌道:“有啊!你还没吃够?大晚上,少吃些罢。”真金道:“不是我吃。既还有,我想送一碗去给文丞相。”
兰芽放下筷子道:“难为你想着我们大宋的丞相。嗯,我挺想瞧瞧他的样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这……”真金有些犹豫。
兰芽抿嘴儿一乐:“你是怕我把他放了?还是怕带了我去看他,对他不敬?”
真金吁了一口气道:“余悸犹在——说实话,都有些怕!”
兰芽也不执拗,随意道:“那就不去——反正来日一同北上,早晚能给我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文天祥。”
一时吃毕,九歌领着真金去厨下要粥。冬雪见左右无人,走近来悄声对兰芽道:“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
兰芽道:“有话就说,怎么了?”
冬雪皱眉道:“我只是这么猜,若说错了……”兰芽见她郑重,关心道:“到底什么事?你先说来我听。”
冬雪低声道:“宣阳公主那个女儿,我看……好像是爱上咱们王爷了。”
兰芽吓了一跳:“哪有此事?这绝不可能!”
冬雪本来亦只是猜测,但见兰芽断然反驳,反倒不服气起来,说道:
“怎么就不可能了?姑娘想,她一个小丫头,跟着她娘日日担惊受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忽然一天,来了个大大的英雄相救,说话又和气,长相又俊俏,怎么就没有可能了?”
兰芽摇头道:“你别忘了,王爷是她的大仇人,她可是宋室宗亲!王爷现安置她们住在后园,暗中还要防着出事呢!”
“宗亲怎么了?她娘不过是个没什么分量的公主,到她更是隔了一层了。那些什么身份啊亲缘啊,都是远的,眼前的事才是真的,才能叫人放在心上——若是平白无故,我也想不到这上头,但这些日子我撞着好几回,见她在背后怔怔地瞧着王爷,那眼神叫姑娘看了,也要生疑。”
她说得斩钉截铁,兰芽不由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就算她有心,她母亲也断然不肯。况且,她们历了这样大的翻覆,依着我想,定是几辈子都不愿托生在皇家的了,怎会……”
冬雪忽然道:“今日那小丫头不是说公主跟大姑娘吵了一架?兴许就是为这个呢。”
兰芽经她一言提醒,登时想起那小丫头说这话时曾异样地瞧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凛:“难道竟是真的?这……这成什么事?这……若是真的,当真作孽……”
她忽然想起来:“这事你跟九歌说了没有?”
冬雪立刻道:“没有。九歌嘴快,我没敢说。”
兰芽松了一口气,又切切叮嘱:“千万别让她知道……这事到此为止,跟谁也别说。这事要是传出去,给人议论起来,宣阳公主便不用活了……九歌……”她欲言又止,停了一停,缓缓说:“九歌是个急性子的,口没遮拦,又没什么心眼儿,往后你多照应她些。”
“这个自然。”冬雪连连点头。过了一会,看着兰芽脸色小心问道:“姑娘似乎并不怎样在意?”兰芽不知为何有些发愣,半晌才说话:“在意什么?”
“在意王爷啊?姑娘就……不怕王爷给人抢走了?
“你真是心热……”兰芽回过神来,摇摇头苦笑说:“那是王爷,不是园子里的小厮,他哪里用人来抢,本来也不是哪一个人的!”
“可王爷,待姑娘大为不同!”
“你又怎知他待别人是什么样儿呢?”
冬雪不解地看着兰芽:“姑娘说起这些事来,简直像在说旁人,于自己全然无干似的。”
兰芽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九歌挑帘进来,二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言语。
冬雪不说,兰芽不说,这件事便只搁在两人肚里。她二人此时亦不敢猜实了就是这么一回事,但不成想冬雪这番话说完不到十二个时辰——第二日晚上便出了件大事,这一回可是不由人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