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有更夫走过,兰芽听他一声声敲着梆子,只觉声声敲的都是,“有始无终”,“好事成空”!
外头九歌不知说了句什么,给人喝了一声,再无声息。兰芽呆呆傻傻地靠在轿厢上,一时竟想不起来为何九歌还在身旁。轿子一径向南,向城中灯火最为明亮的那一处抬去……
命也罢,运也罢,兰芽与九歌便这样进了武昌路衙!
决心是早就下定了的:若遭冒犯,有死而已。
当晚二人被一个老婆子带进一间小小木屋。老婆子将人带到,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这一晚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自不必说,所幸却并没有人来招惹她们。
往后一天、两天、三天,整整半个月过去,除两名仆役每日送饭来,始终别无动静。这两人竟似给忘了一般。
兰芽惊魂稍定,想起季瑛跟郑夫人,是生是死,半点消息也不知道,坐立不安之余,心中竟隐约浮起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若能换得相公跟婆婆平安,我……
每每想到此处,便胸中作呕,不敢再往下细想!
住了几日,周遭情形渐渐熟悉。这是个极大的院落,院内数间小屋,院门外有兵丁把守,一日三换岗。
院墙光光溜溜、高与树齐,九歌曾见一只松鼠不小心从墙上跌落,歇息了好久方能走路。这逃走的念头,是自进来头两日便绝了的。
起初食水亦不敢用,后来九歌饥渴得受不得,狼吞虎咽了一回,却喜无事。此后兰芽也便渐渐饮食。
二人在这小院里度日如年、与世隔绝,忽一日,外头噼里啪啦鞭炮声不断响起,兰芽才惊觉——忽忽数日,竟已到了除夕!
晚上送来的饭菜十分丰盛,又另有一竹篮江米年糕。
这一夜主仆二人相对无言——外头爆竹声声,热闹非凡,更衬得屋内的清冷孤凄,大胜往日。
初一清早,吃罢早饭,九歌道:“姑娘,初一是定要出门的。咱们也十来日没出过屋子了,外头一向没人,我们何不出去见见太阳?明儿个倘进了阴司,这日头就……再也看不见了。”说着便淌眼泪。
哭了半日,嗫嚅着又道:“那日二少奶奶屋里的青瓷碟子,原是我去寻玫红说话,不留神砸了的。屋里没人,我便溜了出来。后来二少奶奶将玫红认真责骂了一顿,我……我也没敢站出来——姑娘,娘说诬陷好人,到了地府,要给上笼屉蒸熟……还要给大鬼小鬼……”
她越说越怕,最后竟打起寒战来。
兰芽有气无力劝慰道:“哪有这样的事?你娘唬你呢。况且也不算诬陷,至多算胆小怕事罢了。你自出去转转,我心跳得很,只莫走远了。”
九歌抹着眼泪出去了。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急急转了回来,不由分说拉了兰芽就走:“姑娘,原来这一院子,全是那天杀的‘达鲁花赤’抢来的人!你快出来瞧瞧罢。”
兰芽吓了一跳,跌跌撞撞跟着她往外走,九歌一直把她拽到东面一间小屋中方始放手。
兰芽定睛看时,一榻一几,一架一瓶,俱与自己居住的房间毫无二致!最惊人的:果然房内愁云惨淡,一主一仆,一个是托腮垂泪的美貌女郎,一个是倚窗叹气的垂髫丫头。
见她二人闯进门来,女郎先是一惊,跟着看清了二人神情,心下顿悟,一言不发上前拉了兰芽的手,一张可喜的鹅蛋脸上泪流得更凶了。两人互询姓名,兰芽得知这女郎叫做林念慈。
这院□有十一间小屋子,屋中女子都是这几日被掳来,各自惧怕,从无往来。今日这里有了动静,你也来瞧,我也来看,眨眼之间都聚到了此处。
方寸之地,竟藏着十二名女子!内中有两人共居一室,还是一对孪生姊妹!
众人彼此打量时,兰芽方惊讶起来:除自己一身素服外,十人竟都穿着大红喜服,全是新娘子的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