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如今的要挟与谢文卓的说法,是不谋而合。
只是谢文卓是站在自身的角度考虑,而文帝完全是站在一个父亲、一个君王的身份上考虑。
文帝不忍自己的女儿华阳公主身上沾染一点点污秽,于是便只得让旁人的女儿沾染上这些污秽。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谁让华阳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呢?
所以秦宁便只能乖乖认输吗?
不,她不认输。
她素来都是极倔强的性子,认定了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是秦宁到底还是用了片刻功夫,将自己心中汹涌欲出的愤愤不平给压制下去。
她要以理服人。
秦宁试图挤出一抹笑容出来,轻声细语的与文帝道:“皇上一片拳拳为女之心,真让人动容。”
她用最真挚最诚恳的声音说道,只是听在文帝的耳里多少似有几分嘲讽。
文帝汗颜,其实他说那话也是有几分心虚的,可他也只是一个希望自家孩子好的父亲,于是故作高深的看向秦宁,瞧她能说出个什么样的天花乱坠来。
“只是这事原本就与华阳公主无关,在这件事情当中,民妇是受害者,华阳公主也是受害者,民妇不求华阳公主与民妇一同声讨人渣,但起码,华阳公主不要为难民妇罢。”
“这些道理或许华阳公主不明白,但您是最最圣明的天子,即便一时因爱女之心受了蒙蔽,但总不至于一直被蒙蔽吧。”
秦宁不遗余力的给文帝戴着高帽子,只是听到文帝的耳里,这话多少有些似曾相识。
大顺朝的谏官素来耿直忠厚,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文帝,就瞧着文帝会在什么事情上出了岔子,然后好义正言辞的站出来向文帝谏言。
文帝对这些人不厌其烦,面上不住的应承,私下里我行我素。
但唯有一人不同,便是魏中丞。
同样一句话,偏魏中丞能说出一朵花来,让文帝对他的谏言不心生反感之际,还能予以采纳。
还有后宫中的刘皇后,亦是如此。
这秦宁,着实有几分能耐。
文帝莞尔一笑道:“朕明白你所说之意思,只是华阳心悦谢文卓,华阳心悦便是朕之心悦,朕不愿见爱女流一滴眼泪,受一分流言侵袭。”
换言之,便只能由秦宁受下这一切。
这该死的皇权!
秦宁在心中唾骂了一句,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不过......”文帝卖了个关子道:“朕可以在别的地方补偿于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可以向朕提,但凡朕可以给你的。”
这便是以银钱来收买了。
这是富有四海的帝王,能想到的最最简单、也最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文帝知道,秦宁娘家是极富庶的,但那并不是秦宁本人,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带着孩子,简直最需要钱这种俗物了。
秦宁没有理由拒绝,究竟相比于名声,钱财才是她等小民的立身之本。
可秦宁是那么俗气的人吗?
她当然是。
秦宁心中微动,不过她的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文帝显然是极鸡贼的,他欲以钱财收买她,偏要让她来开价。
靠着牺牲名节换来的钱财,倘若她开的价低了,不值当。
开的价高了,文帝也不一定会兑现。
再者无论她开的价高亦或是低,都向世人表明了她就是个势利的小人。
往后她要想洗白无疑是难上加难。
秦宁表示:“我与小儿都是淡泊名利的人,平常生活所需银钱并不多,靠我们自己的双手也足以挣得,不过还是谢过皇上的关照了。”
她把文帝的“威逼利诱”美化为“关照”,也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是皇上不欲华阳公主受一分委屈,唯愿她事事如意,这自然没有错,只是父母之爱女,则为之计深远。”秦宁一身浅淡素衣立于殿上,容貌也仅是清丽,只是那一身自进来伊始便不为皇权所折腰的大无畏的气度,便让人不自觉地将所有的目光都给投注到她的身上。
人们总是忍不住的想,这女子还会给人展现出什么样的惊喜来。
文帝是这样,大殿旁边伺候的内侍们也是这样。
秦宁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那些目光的注视,循循善诱道:“您是天子,所以可以为了爱女一时的高兴,让民妇将那些罪责全都担下,让华阳公主拥有一个清清白白的驸马,可那之后呢?
“驸马之野心不可小觑,华阳公主定然也是支持谢文卓在仕途上能够有所建树,到时候皇上您是支持不支持?”
“哦,对了,您爱华阳公主,不忍她有一丝不快,所以为了华阳公主,皇上定然是要扶持谢文卓的,若干年以后,您......”
秦宁突兀的止住话茬,这话说出来便有些大不敬了。
不过,文帝已经明了秦宁未说出口的话。
若干年后,文帝不在了,居高位的谢文卓还会像今日这样捧着华阳公主吗?
他难道不会另结欢好,弃华阳公主如敝履?
再者,谢文卓今日能通过抹黑发妻而让自己冰清玉洁,他日会不会也抹黑华阳公主呢,更甚至是谋害公主的性命呢?
这种种的可能性总有一种是一定会发生的,因为谢文卓的坏是坏在骨子里头的。
所幸文帝平素里被御史台的那些谏官的种种谏言很大的提到了自身的接受度,对秦宁这话纵有一丝不悦。
但很快,文帝便将心思给放在思考华阳公主的将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