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帅还说什么了吗?”岳飞的提示让他茅塞顿开,李申之追问着,他想要更多。
岳银瓶说道:“父亲说,论打仗,他最佩服的是韩世忠。若是事不可为,希望你能好好保护韩世忠。”转述之时,岳银瓶鼻头有些发酸。这样的嘱咐,算是交代后事了。就连岳飞自己都对出狱不抱太大的期望。
再说回对韩世忠的评价。那岳飞可是军神一般的人物,韩世忠充其量不过是个猛将,怎么能当得起岳飞如此高的评价?让岳飞亲口承认打仗不如韩世忠,莫非韩泼五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李申之检索了一遍无用的小知识,没有找到答案,不解地问道:“为何?”
“父亲就知道你会如此一问。”岳银瓶嫣然一笑,在李申之期盼的眼神中说道:“他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岳家上下对李申之都有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
自从一个多月之前,岳飞下狱开始,李申之不停地为岳飞的事情上下奔走,从断定岳飞必死的处境,到想方设法地救岳飞,比亲儿子都卖力。
当岳家的人打算捐赠李申之一点银钱,或是派遣几个心腹家将护送李申之,都被一一拒绝。
虽然李申之要救岳飞是阳谋,但他还是尽量避免与岳飞有实质性的交往,这样以后会给政敌少留下一点口实。
临走之时,岳银瓶将李申之送出大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轻声说道:“要平安回来。”
岳家二娘平素里娇蛮惯了,突然这样女儿家作态让众人颇为不适应。
李申之也想说几句体己的话,最后只化作两个字:“好的。”
……
当北上的使者队伍走出临安城的时候,赵构反倒有点心神不宁。
与以往不同,他并没有找宰执官员来议事。朝廷的宰相团几乎成了秦桧的私人领地,赵构现在与秦桧之间的信任有了裂痕。
赵构只觉得冯益与杨沂中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也难怪皇帝们都喜欢与宦官打交道,实在是宰执们总是跟他对着干。
宰执们总是想着如何去改变皇帝,把皇帝雕琢成他们希望的模样,却从来没有想过,皇帝本身本身也是人,拥有所有人都有的缺点,拥有人性的所有弱点。
他们更是从来没有想过,皇帝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性。
人的本性天生如此,强行改变,只会引起更大的反弹,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宰执们。
赵构坐在榻上,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安定下来,问道:“他们走到哪了?”
冯益掌管情报机构,回道:“刚到泗州。”
泗州大概位于江苏北部与安徽中部交界,洪泽湖一带。
赵构自言自语道:“三天时间就走了这么远,倒是不慢。”
冯益陪笑道:“往常的使团走到泗州,怎么也得十来天。兴许是大宗正心系议和大事,想要早日抵达汴京吧。”
“汴京……”赵构心中升起一股悲愤之气,很快便消退了回去。
就像学生时的我们,忽然间决定要发愤图强,当打开电脑之后脑子里只有游戏。
赵构沉默了一阵,问道:“正甫(杨沂中的字),你来说说,这议和之事该当如何?”
杨沂中面无表情,朝着官家作了个揖,说道:“议和该是相公们讨论的事,臣无甚看法。”
赵构说道:“朕又不是让你参政议政,就当你是一个普通百姓,一个普通士兵,说一说你的想法?”
杨沂中说道:“臣觉得那李申之说得有点道理。要议和,只有当咱们的刀架到对方脖子上才是最好的时机。等到对方的刀架在咱们的脖子上,定会吃亏。”
赵构问道:“正甫跟金人交过手,要是再上战场,你有几分把握?”
以长斧士大败金军“拐子马”的,正是今年年初之时杨沂中在柘皋之战中的杰作。他能坐稳禁军三衙,其自身很有两把刷子,战阵之上不输韩世忠。赵构问他,也是想看看领兵大将们对议和是什么看法。
杨沂中想了想,说道:“若是沿淮河布置防线,臣可以阻敌于域外。若是想要收复汴京,请恕臣无能。”
赵构说道:“这么说,你也认为当初不该撤军吗?”
杨沂中噗通一声跪倒,额头扣地,说道:“臣绝无此意。”
由不得杨沂中不紧张。他要是接住了赵构这话,就是承认了让岳飞班师是错的,也就是在质疑官家。
如果硬要映射,他说的“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可不就是说岳飞兵临朱仙镇的时候么。等到“对方的刀架到自己脖子上”,不正是说现在么。
一攻一守,形势为何发生这样的转变,是他杨沂中能置喙的吗?
你杨沂中作为地位最高的将军,竟然说自己无能收复故土,难倒大宋朝廷就无人可用了吗?
当然有人能用,杨沂中却不敢说。不仅不敢说,连影射都不敢。
现在岳飞还在大理寺里面蹲着呢,谋反的大帽子扣着,替他说情的人没一个好下场。
杨沂中作为赵构最信任的人,当然不敢忤逆赵构的意思,否则他的下场只会比别人更惨。
“起来吧。”赵构心中戚然,说道:“朕当然知你心意,不然也不会让你掌管殿前三司。只是这议和啊……”
赵构又看了看冯益,没有开口问话,他知道问也问不出个什么。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赵构最终还是无法彻底打开心扉,说道:“你们退下去吧。”
想要说句体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