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木坊,虽然朝廷评定只是丙级,但在方圆几百里的村镇间,也算是个大木坊了。
按照朝廷的规定,丙级木坊要有五名黄级以上的匠人登记。大端自建国伊始便实行教化,鼓励民众劳作,因此对工坊教授学徒的数量也有要求。
对学徒的考核,官方称呼是徒工试,每三年举行一次。每次考核,丙级工坊都要有至少三人通过徒工试,成为受认可的黄级匠人方可。如果丙级工坊连续三次在考核中,学徒的数量都没能达标,那工坊就会被降级,从而失去接受朝廷指派任务的资格,损失不可谓不重。
因此,每家工坊都很重视徒工试。在考核的年份,往往是提前半年就会由工坊最得力的师傅带着准备考核的学徒,进行考前训练。
当然,一般来说,考前训练还是抓基本功。
每年考核都是三天三个题目,考官是由当地的地方官和乙级工坊的首席师傅同时担任。若是当年的题目主要由工坊师傅来出,那便是中规中矩通过率很高;但若是地方官有意无意干预,就可能有难以理解题目只能凭感觉猜测的情况,而那一年考核的学徒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通过工部上书当今陛下。而陛下在看了几个州府的题目后,只是笑骂了一句文人雅趣的臭毛病,之后便不了了之。
在这种情况下,押题自然是押不上的。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努力修习基本功。基本功越熟练,过关的可能自然也越大。
韩氏木坊的策略,自然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便是韩氏木坊的大师傅——韩经纶的三叔,也就是门口拦人的那个老头——竟然是个地级木匠!
要知道一般地级匠人,都会汇聚在各个郡的乙级大工坊,有些专长特别突出的甚至会到一州首府的甲级工坊任职。而这个老头,看起来不起眼的样子,甘心窝在桦台镇这么个小地方……
宁维则听着韩经纶的介绍,忍不住诧异地抬抬头瞄了老头一眼,却正对上老头得意洋洋的眼神。
宁维则叹了口气,正想把目光转走,老头挑衅般地说道:“小丫头,我知道你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你手里有那个什么家具研究,再加上跟着你爹学了点木匠的皮毛,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宁维则抿了抿嘴,老头嗤地笑了一声:“要不咱们打个赌吧!我拿个小物件出来,你照着这个小物件仿上一仿。若是做得八九不离十,便是我输,我保证你在这进修的三个月期间说一不二,想学什么我都毫无保留。但若是你输了……那便暂且忘了你的那个研究,按照别的学徒的样子给老头子我端茶倒水,如何?”
这是,激将吗?
但对自己而言,赢了自然是有三个月的免费补习班;输了,最差情况下无非也就是跟之前一样,全靠自学而已。没什么损失,那就试试!
宁维则一副不怕事的样子,扬了扬眉回应:“好,一言为定。”
“曹淳,去我的杂物间,随便拿点我之前做的小玩意来,给这个小丫头瞧瞧!”
“好嘞,师傅您稍等。”一个穿着制式学徒工服的憨壮青年往厢房跑了出去。
没一会,青年抄着一个四足的物件跑了过来,用双手交到了老头的手里。
老头拿到物件,却是一愣,嘴皮抖了抖,又用手拂了拂物事上的灰尘,一时有些出神。
宁维则好耐心,静静等了片刻。韩经纶抢先嚷了出来:“三叔,您还愣着干嘛,倒是出题啊!”
老头这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宁维则:“哦,对,就按这个做吧。曹淳,你在这盯着点,需要什么材料和工具你给打个下手。老胳膊老腿了,我先去抽袋烟,松快松快。”
宁维则小心地接到手里。
一个凳子,方板圆腿,端端正正。凳腿和凳面的连接处有点松动,像是被大力磕碰过。
正要仔细分辨细节时,宁维则眼前突然氤氲起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雾气中间仿佛是一个旋转的方块,有点像家里那个打不开的盒子,却又恍恍惚惚看不分明。
我是没吃午饭低血糖要晕倒了吗?
随后宁维则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宁维则,手上拿着一把刨子,正在耐心地打磨着板子。
拿着刨子的手,是只粗壮的年轻男性的手。
“韩二牛,活计做完了就又弄上你的这些板子了啊?”阳光照在院子里,远处路过的一个学徒跟自己打了个招呼。
“是啊,好不容易得了这么块上好的榉木。这回可算是想好要做点什么了!”宁维则张了张嘴,用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充满活力地回应道。
宁维则的视野里,时不时地有个小方块转来转去。男子却一无所知,还在认真地打磨着自己的木头。
宁维则似乎有些明白了,这应该是自己在入梦,亲自体验这个男子过往的经历。
还没来得及细想,宁维则的意识又开始飘忽起来,男子的想法占据了全部的头脑。
下个月就要跟表妹成亲了,成亲前家具总是要赶着做出来的。
自己虽然衣食不愁,但要置办新家具,对哪家来说都是个大工程。不过幸好自己是个快要出徒的木匠,可以自己亲手来做。虽然辛苦了点,但成亲用的,又哪能将就呢?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我再次低头继续思量起来。
给表妹做的那个新柜子已经差不多了。可是表妹喜欢新鲜的花样,要不,在上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