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穆宸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深沉厚重的黑暗,像是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又像是有着丝绒般的顺滑质感。
“这里是……我死了吗?”
正想着,黑暗中突然有某处亮了起来,一个小男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顶着鸟窝般的黑头发,小脸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相貌来,穿着破旧的衣服,双手垂在身前,紧紧攥着衣角,连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一副紧张的样子。
看到他,穆宸愣了下,露出一丝苦笑:“啧,是走马灯啊。”
所谓的走马灯,指的是人濒临死亡的时候眼前快速闪现的这一生所有重要的回忆,也是冥界阎王殿审判一个人的标准。
虽然具体形式有差别,但现在,穆宸正是处在这阶段中——按以前的经验来看,只要他挺过去了,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就不是问题。反之,估计就得一直困在这里和从前各个时期的自己大眼瞪小眼了……
作为时空司的员工,平时工资低待遇差没有五险一金不说,连出个普通任务都能列出一大张“可能遇到的危险”清单,就算窝在总部里不出任务也还得随时面对怒气值max的司长或其他上司,要知道这些上司们的武力值可都是boss级别的啊!
在这么多的风险中保护着员工们生命安全的正是冥界体质,只要心理素质过硬,基本可以百打不死,cos小强是绝对的无压力。也因此,时空司的员工们都要定期做心理辅导,防止他们在这黑暗中迷失。
穆宸默默地数了数自己逃过的心理辅导的次数……叹了口气,看向那个曾经的自己。
那似乎是他7岁的时候,和母亲一起住在阿斯加德大6北边的一个小岛上,母子两人,靠着兼职和邻里的接济勉强过着日子。贫困的北方小岛上没有什么资源,村人极度缺乏对魔法的认识,连魔法公会都没有,唯一的学校是一所隶属于非常极端的信仰的教会学校。
拥有极高的魔法天赋却因为年幼还无法控制的穆宸,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学校里的异端,被责骂、被排挤、被厌恶、被恐惧……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真正,最让小穆宸恐惧的,是你的眼神。
“母亲。”
小小的穆宸站在房间门口轻声呼唤着,小脸脏得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从那微微颤抖着的身体中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害怕。
“魔鬼!滚出去!我一定是受了谁的诅咒才会生了你这么个恶魔。对了,是你那该死的父亲!是他害的。我的一生都被你们两个恶鬼给毁了!你活着有什么用?还不如去死!不要顶着那张丑脸在我面前晃……”
伴着一连串的咒骂一起重重砸在小穆宸身上的还有房间里的一些家居摆设,好在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什么贵重的东西,所以小穆宸并不会受什么严重的伤。只有偶尔会像今天一样被边角什么的划出几道血痕。
穆宸蹲下身来,看着小小的自己低垂着头舔了舔手上的划痕,乌黑的还不像现在那样擅长掩藏情绪的眼睛里有着很多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有眼泪……也是,他已经习惯了。
“母亲……吗?仔细想想,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笑过呢。”穆宸扭头向房间里看去——里面也是一片黑暗,只能勉强辨认出有个人影坐在窗台下面,有一头长,而卷的金发。
穆宸的母亲似乎是讨厌他的,甚至连死去的时候都不肯见这个曾十月怀胎,又亲手抚养了九年的儿子一面。可是她又把他生了下来,并且九年里从未短过他的吃穿用度,除了言语暴力以外也从未虐待过他。
看着那黑暗,穆宸实在是很想走进去,问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可惜,整个房间很快就又消失在了黑暗中——过去的事情毕竟是无法改变的。
“接下来,该轮到……”
场景迅速发生了改变,冰冷的北方小岛变成了一年四季都像春天般温暖和煦的私人庄园。小穆宸长高了不少,显然是被认认真真,从头到脚地打理了一遍,又换了一身新衣服。整个人显得很清秀、很帅气。只有那攥衣角的习惯没有变过,衣服的下摆被捏得皱巴巴的。
小穆宸对面是一把椅子,一看就很大、很高贵、很舒服。正对着穆宸的椅背上方露出了半个脑袋,显示出椅子上是坐了人的。那就是穆宸的父亲。
由于总共也没见过父亲多少次,所以对穆宸而言,父亲就等于那把椅子,很高大、很高贵,或许也会很宠溺子女……但是,那一切都不属于他。
“东西都在桌上,你自己看看,签个字。”冷淡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父亲对儿子说话,倒像是对着墙壁的自言自语。
小穆宸终于松开了攥着衣角的手,走上前翻动起桌上的纸张来,正看着,自语般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了,你识字的吧?”
猛的又攥紧了拳头,桌前的小穆宸半天才挤出个字来:“……嗯。”
穆宸看着自己用着颤抖的手翻动着桌上的纸片——他九岁的时候,一个路过的魔法师看中了他的才能,带他来到大6接受正规魔法知识的学习。
然后,同样是因为他出众的才能,他得以站在这里,对着生平第一次见的父亲,签下这一张纸,接受家族给予自己和母亲的一切优厚的学习和生活条件,也接受家族赐与的“无姓者”身份。从此成为家族的一条狗,在任何家族需要的时候无条件地奉献自己的一切。
恨?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