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秋若同一个看回忆录的老人,看着自己童年的电影,禁不住泪流满面。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停下了,透过朦胧的双眼看去,自己已经坐在了众多弟子拱卫的“法驾”之上。
而旁边的铁丑也同样的泪雨滂沱。
丁春秋感觉自己重新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但他却不想动弹。
他希望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自己久久不愿翻起来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家中贫苦,却满是幸福快乐。
那时候他还没被老贼掳走,还美其名曰“别人求不来的机缘”。
他有时候恨自己太过聪明,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顽童,就不会被路过的老贼看中。
老贼甚至不跟自己的父母说上一声,父母忽然丢了孩子,要多么着急啊!
自己只能努力学武功,这样就有机会下山后偷偷回家乡看父母。
希望自己的父母没有忘记自己,或许,等自己回家时,还能有弟弟妹妹呢!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自己终于有机会回到家乡,但是当年的院子早成了荒丘。
向村里老人打探才知道,母亲失去孩子后哭瞎了眼睛,父亲区城里寻医问药被地痞流氓打成重伤。
最后,二老在一个雪夜里双双去世了。
那一天,丁春秋在坟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他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师门的方向走去。
从此往后,再也没有那个崇拜师父、师兄的活泼小师弟。
只有一个勤学苦练、寒暑不辍的武痴。
卓绝的天分加上一心一意的努力,让丁春秋很快就功力大增,纵然是早几年入门的师兄也远远不如。
但是这还不够!
老贼的武功深不可测,若只是练老贼的武功,永远也不可能超越老贼!
直到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去了苗疆,他才恍然大悟:人,纵然武功再高深,终究是血肉之躯。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抵挡不了剧毒!
如果毒不倒,说明不够毒!
逍遥派本事道家门派,自由散漫,并不禁止研究毒物。前人经典,也多有用毒之术。
所以他坦然研究毒虫毒药,毫不避讳。越是这样,越没有人怀疑。
毕竟研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与研究虫豸毒物,都是个人爱好而已。
他等啊等,把仇恨埋在了最深的心底。深到好似自己都忘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猛然袭来的噩梦,让他把仇恨反复擦拭。
终于,老贼那一意孤行的性子,惹得众叛亲离。
师伯师叔,全都离他而去。
老贼的身边,只有那个沉迷琴棋书画的废物师兄!
在那个明月朗照的夜里,喝醉的老贼,身上爬了十几种毒虫!满屋子里飘荡的,都是自己精心准备的毒粉。
在老贼惊讶的眼神里,自己亲手把他扔下山崖!
苏星河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为了谋夺高深的武功才不斩草除根,笑话!
自己就是要看着那个骄傲的老贼,永远吊着一口气,活成一个废物!
这老贼,本是羌人,羌人崇拜强者,不讲礼义。
夷狄者,qín_shòu也!
纵然学了再多祖师爷的文采fēng_liú,终究是个披着汉人皮的狼而已!
老贼又怎么了解,汉人对家的眷恋,对父母子女的爱!
因为自私自傲的老贼,自己全都失去了!
还有西域的那些夷狄,既然教化不及,那就像野兽一样厮杀吧!
我来西域,不是来教和平,乃是让大地起刀兵!
在这片大地上,软弱就是原罪,掠夺就是正义。
自古以来,乃是中原礼仪不及之地。每次中原动乱,这里的夷狄就会大举入侵,造成生灵涂炭的惨剧。
两脚羊,不仅仅是个名词而已,背后是汪洋一般的血泪。
既然杀戮是这片土地上永恒的主题,那就让我丁春秋来建立一个新秩序!
个人的武力在这片土地上无限放大,对毒药炉火纯青的运用让他声名远播。一个庞大的势力在西域迅速崛起,令人惊恐又向往的名字响彻西域——星宿海。
如果你在西域,看到高鼻深目的西域人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说着一口流利的山东话,毫无疑问,必然是西域大地上的婆罗门——伟大的老仙传人——星宿派弟子。
曾经让中原文人头疼无比的西域夷狄们,已经潜移默化地认同了中原语言,并且视为地位尊贵的象征。
在西域人平时的交谈之中,若不夹杂几句山东词汇,会被认为是乡下的土包子。
这就是因地制宜,以夷制夷。
我丁春秋做到了多少文人雅士做不到的事,这不比什么琴棋书画有用得多?
纵然今日做人阶下之囚,甚至生命走到尾声,又有何惧?
千百年后,在西域的漫漫黄沙之下,终归有人会捡起这段历史,发现我丁春秋的教化之功!
念及此处,丁春秋豪气顿生,在太师椅上四平八稳地坐定。
他伸手招来哭泣的铁丑,一改常态,和声说道:“好孩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中你吗?不是什么冰蚕,而是你与我一样,都是中原人,都身负血海深仇。”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今天应该命丧于此了,这星宿派我传于你,以后你不再没有家了,整个西域都是你的基业。但是我要你牢记一句话!”
说道后面,已经是声色俱厉。
铁丑,也就是游坦之心中早已对丁春秋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