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秘密,不能指望别人将她的所有和盘托出。
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不想说的时候,掐着她的脖子也不一定会就范。师清漪理解千芊,觉得她能说出那么多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可见她方才所说的那“值得”两字分量是多么的重。
虽说千芊后面说的话不能全然相信,应该还有隐情,但她说的长生不老部分,绝对是真的。
……长生不老啊。
师清漪双掌并着,低头蒙住了脸,喉咙里发出一个轻轻的叹息声。
活那么久,是个什么滋味?
一只手搁在她的颈上,掌心向内覆盖,又轻轻蹭了蹭。
洛神的手一贯冰凉,刚才沐浴染了热气,这才有了暖人的温度。她的温度和着她身上的女人清香,轻柔地熨帖过来。
师清漪将手从脸上拿下来,右手抬起,盖在洛神手上,看着洛神。
洛神站着,她坐着,洛神高挑的影子映了一部分在她身上,眼睑下是静谧的一片灯影。
“千芊的话,你信多少?”师清漪笑。
“百分之八十罢。”洛神声音轻柔,淡淡的:“千小姐是可信之人。”
她说她只信百分之八十,却又说千芊为人值得信赖,师清漪是个剔透玲珑的明白人,知道她这么说道理其实并不相悖。
“你是不是觉得她说组织的事情时,还有待商榷?”师清漪道。
“嗯。”洛神又温言道:“清漪,你要记住,以后你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言谈有时不能尽信的,须留有余地,细细思量。这样你才不会吃亏。”
“那么对你呢?”师清漪嘴角笑得促狭,眼底却一片温柔。
洛神只是淡笑。
“你也是骗子。”师清漪抬起手想去摸她的脸。
洛神蹲了下来,让床沿边上的师清漪摸。
她的脸偏在师清漪掌心里,长发散落,像只静谧高贵的白鹿。
“可是是世上最值得我信赖的骗子。”师清漪笑道:“我对这个骗子,总是信她百分之百。你说我吃亏么?”
“我不会叫你在我这里吃亏的。”洛神的眼里像含了月光:“我也会努力尽我所能,不让你在别人那里吃亏。”
“所以总是嘱咐我不要被人骗?”师清漪拿食指蹭了下洛神的脸。
洛神道:“信任是很好的品格,你这心境,倒是很难得。有了过多猜忌,人心便会冷漠,陡生疑端,过得也不舒坦。倘若总是叫你莫要去信别人,却也不妥。世上好人多,觊觎你的坏人亦有许多,有人怜惜你,就有人辜负你,得好生分辨。”
“我明白的。”师清漪点点头,又笑起来:“其实我有时候也说谎骗人,怪不好意思的。”
“情势所逼。”洛神嘴角浮起笑意:“不过我看你骗人时,倒也十分拿手。”
“可是我老是骗不到你。”师清漪咕哝。
“学生怎会骗倒先生?”洛神眼觑着她道:“再多学几十年,看看成不成。”
几十年?
师清漪听了,心里一丝沁甜,突然觉得非常高兴。
顿了顿,洛神又说:“其实方才我也瞒了千小姐。”
“啊?”师清漪一愣:“你瞒她什么了?你在书房里好像没怎么说话的。”
“我说她的巫翎大人死了。”
师清漪疑惑:“可是巫翎的确是死了啊,她自己也知道的。”
“她所晓得的死,其实并不是当真死了,而我所说的死,才是真的。”
师清漪没说话了。
洛神道:“当初巫翎入了楚王宫,过了几年因着一事被楚恒王赐死,楚恒王不敢对外多做声张,只说王妃是病逝,入陵安葬。实际上当初入陵是另有他人,有人易容成巫翎的模样,喝下鸩酒,替巫翎入葬。外人都当巫翎那时便死了,千芊听到风声,自然也如此认为,实际上死的并不是巫翎。”
说到这,洛神垂下眸,表情有些黯然。
“那死的那个究竟是谁?”
“是她‘夫君’。”洛神看师清漪一眼,黑夜般的眼神更沉了。
“可是王妃的丈夫,不应该是楚恒王么?他们成过亲的。”
“在她眼里,大抵只有她喜欢的人,才能是她真正的夫君。”
师清漪这才点点头。
洛神道:“自那时起,巫翎好端端活着,只是一直守在那陵墓里,只是需要吃食时,才会出去。”
“那你怎么又会说她死了?”师清漪表情变了变:“后来她……”
“后来,就这般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唐朝时,她封死古墓,不再出来寻找吃食,同她喜欢的人一起合葬在了棺中。”洛神声音隐有叹息:“我并未将这一层告知千芊,倘若她晓得她敬爱的巫翎大人当初未曾死去,活了许多年,后来却又当真逝去,她定会更加伤心难过。”
师清漪心想的确是这样,本来一个人死了,突然听到她活着的信息,在意她的人肯定十分高兴,可是后面又听她死了,这大起大落,冲击力实在叫人难受。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师清漪眼珠子一转,试探。
洛神答得很随意自然:“我说过巫翎很有名,书上记过这些秘辛。虽然古人书籍多有浮夸之处,却也不乏真实的故事。”
师清漪无言。
顿了顿,她声音更轻了,像是呓语般对洛神说:“她守着她喜欢的人,在陵墓里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后面还是选择和那人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