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只是一个赌徒。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在事情差不多说完的时候,卓燕才在林芷的照看下,恰到好处地悠悠醒转。张弓长已然换了一张同情与担忧并存的脸,反倒安慰起卓燕来。
卓燕自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一再强调自己已经无恙。那一边邱广寒也站起身来,道,张使,方才哥哥差我过来时,也提到说请你再到他那里去一趟,因为——一个月前你答应过哥哥的一个条件,现在卓大哥回来了,似乎你也该去兑现下承诺了。
张弓长微微一怔。他自然没有忘——但,这件事,要怎么做才好?
如果你要再想想,也可以晚点再去找我哥哥的。邱广寒似乎洞悉了他的心事。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终归不会反悔就是了,对么?
我……张弓长张了张嘴。我现在去找你哥哥便是!
他说着,悻悻然向外走去。
邱广寒向着卓燕也一莞尔。那我也先走了。林姑娘……今天起就又交给你照顾了。
卓燕看了看林芷。突然到来的孤独相对,让他一时间有点语塞。
你……这许多天都还好吧?他短促地说。
而几乎同时,林芷已抓住他手臂,口中却问出了另一句话。
你见到慕容了对么?他还好吧?
——你见到慕容了对么?他还好吧?
她不能去问没有交情的张弓长,她焦虑的一颗心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月。她盼他回来,只是为了问他,她的慕容还好吗。
卓燕慢慢地将手臂从林芷掌中移了出来。林芷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只是太想知道他的消息。
他啊……卓燕淡淡地道。他……至少比我好得多。
他仰天望着床顶。他想起那一天,自己匆匆留下的那封信,自己努力以不被她知觉的口气,让他去找白霜。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避免让她有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我还要忍受拓跋孤兄妹两人百般嘲笑,一头撞了回来。而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你见到慕容了么”。
他有没有……有没有问起我?本应很能察言观色的林芷,却在关于慕容荇的问题上,全然失去了任何应有的矜持与敏锐。
当然有。卓燕坐起身来,表情已如常。
他想,怎会没有。对于慕容荇来说,你林芷当然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人物——因为你的性命,就是他的性命!
那么他知不知道我已经……林芷颊上掠过抹潮红。肚腹虽还没有明显的隆起,可她还是不自觉将手放了上去。
卓燕几乎痛苦得想翻起来给她一个耳光。他的确翻起来了,但耳光却没挥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大吼。
你不知道这个小孩多半活不成么?不把你一起害死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当时伤重,我先给他几耳光再说!
卓……卓大哥……林芷不知他为何发如此大的火。眼前的卓燕,又一次变得很陌生。
如果我告诉你,他问起你,想找你回去,只是因为他担心你有什么事也会危及他性命——你会相信么?
我不信。林芷说得很肯定。
卓燕咬唇。但这……也许只是最好的现实。他真正的想法,也许比这更……可怕百倍。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在他心里,林芷已无药可救了。
在林芷面前会这样的自己,也实在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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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张弓长又来了一趟。卓燕问起“你究竟答应了拓跋孤什么条件”,张弓长却只是摇头。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他悻悻道。反正他这么买你的帐。
卓燕没再问下去。他选择了次日去寻拓跋孤,不料却扑了个空,辗转才得知拓跋孤是去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顾家旧宅邸。
他知道青龙谷的顾家宅邸已经没有人——但还是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前去。
他从前门进,后门出,并未找到拓跋孤。想了一想,又折去了后山。
拓跋孤所站的那个位置,远远望去,卓燕便知——是顾笑尘墓前。在他住在顾家的那段时日里,虽然从未好意思厚着脸皮随顾家众人来墓前谒见,但心里实是一清二楚的。
墓碑仍新,坟上却已有枯草。
我来找你,你却在见他——这叫我……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啊。卓燕不无尴尬地道。
我有时候在想。拓跋孤没有回头。如果当日没有顾笑尘,如果当日死在慕容荇和你手下之人是苏折羽,我是不是就不会与你诸多废话——一早送了你归西。
卓燕勉勉强强地道,你可要知道,如果只有苏折羽的话,无论是我还是慕容荇,都知道应该捉活的好,怎么会让她死了。
我不是在说你。拓跋孤道。我是在说我自己。苏折羽是我至亲,正如顾笑尘是顾世忠和顾笑梦的至亲。我当日以为他们能够原谅你,是否本来就是个错误——我一早就应知道,无论如何,血仇深似海,哪怕再有几辈子的世交都不够用。
他又叹了一口气。算来我的确欠下顾家太多——顾家一直以来为拓跋家拼命,只不过因为他们相信若他们身死,我决计会如失去至亲一般地给他们报仇——但我终究还是对此失职了。
卓燕出了一头的汗,道,你跟我说这话到底算什么意思啊?他不得不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