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郑慧缘吃了一惊,道:“可是……我也被绑着。”
“李瑕傍晚就要带走我们了。”段兴智道:“他搜走了我的金符,却不知走灵关道还需一枚牌符,到时我会提醒他们,并问你把牌符收到何处。他们会给你松绑让你找,你等到李瑕过来……”
他抻了抻头,道:“看到屋门前第五块砖了吗?李瑕走到那里时,你推开暗格便能射到他,那箭上淬了毒,见血便能要他的命,必死无疑。”
郑慧缘眼中忽有泪水落下,她噙着泪,喃喃道:“可这样……他们会杀了郎君吧?”
段兴智惨笑一声,喃喃道:“这些年,臣民们心里都认为我段兴智贪生怕死。但你知道的,我投降并非为个人偷生,实是为段氏。
李瑕杀了兀良台合,是阿术的生死仇敌,我若助他离开,阿术盛怒之下,必诛段氏九族;再者,李瑕与高氏联姻,往后必成段氏之大敌。
总之,此子必除。我不怕死,却绝不能给段氏带来灭族之祸。这是我死前唯一的愿望。了却此事,我与你作一对亡命鸳鸯……慧娘,你能帮我吗?”
郑慧缘眼中泪水愈盛,哭道:“好。”
这一刻,她无比伤心。
她其实看得明白,段兴智自己也能推开那个暗格射杀李瑕。
但,段兴智不想亲自做,他还想活命。
在她射杀李瑕之后,李瑕的部下必然激怒而杀了她。
但他们需要段兴智才能离开大理国境,要走灵关道,路上还有许多关卡……总之,他们是有可能暂时放过段兴智的。
郑慧缘也看得明白,失去了冷静至极的李瑕,那些宋人不可能逃离大理。路上只要被一支守军缠住,越来越多的兵力就能围堵过去。
到时,段兴智未必没有活命的机会……
数年恩爱,郑慧缘以为唯有自己懂段兴智。懂他的痛苦、懂他的委屈求全,相信他是为了治下百姓才屈膝蒙人之下。
她坚信她的郎君不是一个苟且偷生之人。哪怕大理国所有百姓不堪剥掠,过得无比凄惨,她也认为是段兴智让他们避免陷入更凄惨的处境。
哪怕这些都是假的。她还认为……至少他对她的情是真的。
信帝王有真情?信帝王有真心?
郑慧缘思及至此,喃喃道:“放心,妾身……成全郎君。”
“慧娘。”段兴智也红了眼,低声道:“我这辈子,上负祖宗、下负苍生,唯独有你……唯独有你……”
“妾身好欢喜……能与郎君共死……好欢喜……”
两人说到此处,刘秃瓢推门进来,叱骂道:“这次给你重新上药。但佰将说了,你要是再敢啰嗦,直接给你把伤口烙了!”
“谢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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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李瑕穿过后院,看到高明月正与阿莎姽坐在秋千上聊天。
高明月平时话不多,但对韩巧儿、阿莎姽这样的朋友,她反而蛮能说。
李瑕就站在她们身后,看高明月双手扶着秋千绳索微微晃着,听她小声地叽叽喳喳。
“母亲从前在这院里养了好几只猫,有花色的,有白色的……有一只胆子特别小,风把瓦片吹掉下来它也能吓得不轻。那时我才发现,原来猫害怕的时候,瞳孔会变大,全变成黑色的。”
阿莎姽没说话,但也没不耐烦,静静听着。
高明月又低声道:“那边本有一棵杏树,母亲用来制桃胶敷脸,能让脸变白。桃胶、雪燕、皂角米是大理的养颜三宝。还有那边,原本种了好多草药,都是用来抹脸的。”
“我知道,看到白芨了。”
“你果然很懂这些吧。”高明月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让秋千停下来,拿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有些苦恼道:“姑姑你看我这里,长了个红点。”
她这动作颇为漂亮可人,阿莎姽脸上也不由浮起些微不可觉的笑意,语气却还是平淡地说道:“这是痤疮,我拿草药给你抹一抹就好了。”
“嗯,这几年都没怎么好好洗脸,长东西好麻烦呢,对了,你平时都用什么擦脸?”
阿莎姽想了想,还是道:“冥王在我们后面。”
“啊?”
高明月像是被吓到了,轻呼一声。
她转头看见李瑕,连忙低下头,又恢复了那娴静模样,起身问道:“嗯?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李瑕道:“再有一个多时辰,劳力们把粮草装运好。我们便可带着段兴智走了。”
“我让人备了热水,你要不要洗一洗?”
高明月已经洗过了的,虽还穿着更方便的军袍,看起来白白净净,很是可人。
李瑕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也好。”
“之后你睡一会吗?你昨夜到现在都没睡,我给你备了屋子,水桶已放在里面。”
“好,辛苦你了。”
两人很自然地牵着手往廊下走去。
高明月低眉顺目,好一会没说话。
她给李瑕准备的是她以前的闺房,如今是段兴智的一个妹妹住的,这段氏女暂时被赶到了别处。
李瑕忽然问道:“好像,你和巧儿、阿莎姽有更多东西说?”
“哪有。”
“我有点妒忌了。”
“嗯?”高明月愣了愣,羞道:“我……我……你才没有妒忌。”
李瑕难得笑了笑,道:“以后若有空,我们也该那样聊些琐事才好。”
“你是做大事的人。”高明月应道。
末了,她又轻声补了一句:“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