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姜又下意识的轻咬下唇,“若下次再犯错,师兄也可以……继续管教。”
“那天是情况特殊。”
欧阳戎微怔,摇头失笑:“下次总不能再用鞭子抽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珠帘内飘出一道低语:
“也……也不是不行。”
“……”
欧阳戎失声之际,谢令姜立马道:
“其实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欧阳戎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她”应该是指那个叫织盈的胡姬。
谢令姜隔着被褥抱胸,脑袋仰靠后枕,望着床顶纱帘,俏脸略呆道:
“我在鹰袭下救了她,我关心她的安危,我帮她赎身从良,我带她回来想给她尊严……可她为什么选择去帮一个辱她、欺她、蔑视她的坏人?若是有苦衷,有胁迫,有内隐,为何不告诉我,这比背叛更让我难受。”
她转头,望着师兄多了两条红痕的英气脸庞问:
“是像书上说的那样,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吗?或许有一点吧,但我又觉得不完全是,即使她不是胡姬,似乎事情也会滑落成那样……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书上没说。这世道究竟是何种颜色的?”
欧阳戎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明媚春色,嘴里问:“那师妹现在想通了吗?”
低语的谢氏女郎一时沉默。
她忽发觉窗外,上午的阳光已经到来,恰恰落在床榻前这个两手撑膝、专注倾听的青年身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
那天县衙门前,她满身疲倦落魄,怔怔注视师兄站在正午阳光下宣布公道判决,后又果敢揭开震撼全场的新营造,是如此。
那年乌衣巷旧宅,年幼的她躲在门后,亲眼目睹阿父直腰跪坐在落日残红下的大堂座位上,宁死不屈拒绝卫氏使者抛出的橄榄枝,也是如此。
那年大乾改周,女皇登基,离乾皇室被屠戮只余寥寥,鲜血溅满宫阙,恐慌遍布江山,卫氏诸王风头无二,五姓七望、关中勋贵、南北士族尽是低眉。
只有阿父不服,哪怕族人皆哭求于他,阿父依旧拒绝入朝,不跪周廷。
为何这么多年,她发奋读书、拒绝婚嫁、努力练气。
就是因为当年在乌衣巷旧宅望见的阿父身上的那道光,她也因此第一次感受到读书人的“气”,领先谢氏所有兄弟姐妹迈入稀有的练气士之列。
这是一切一切的开始,这是这些年一直固执追寻的东西,这几乎成为了……信仰。
谢令姜忘不掉。
而现在,她看见,师兄与阿父身上的光,真的很像,可又不尽相同。
师兄身上是另一种“气”,这从一开始便吸引着谢令姜好奇靠近,想一探究竟……
所以她刚刚才说出了希望师兄继续管教的话,师兄这条有别于阿父的道路上的风景,她隐隐期待,跟随着他去领略。
“师兄。”
谢令姜轻呼,掀开珠帘,一双明眸看着他,认真说:
“我还没完全通透,但不管如何……她这么做绝对不是对的,这世道也绝对不是漆黑一片的……它是与我以前想的不一样,我是失望,但……不死心。”
停顿了下,她目不转睛:
“我始终相信有那么一道光一直存在,正义一定会来。”
欧阳戎沉默了会儿:“善。”
……
一番开诚布公的谈心过后,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类认真的话题其实不适合多聊,特别还是大白天。
谈人生谈理想什么的,也得挑一个黑灯瞎火不是?
很快,屋内师兄妹二人换了个话题。
“对了。”
似是坐久了,欧阳戎起身在屋内踱步,想起了某事,他回头好奇道:
“刚刚接我进来的丫鬟里,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小丫鬟,师妹认识?”
“鹅黄衣裳的?”谢令姜歪头,“师兄是说彩绶吗?就是有点婴儿肥的那位?”
欧阳戎点点头。
刚刚看见子脸小侍女,他也有些讶然。
“该不会是师妹的侍女吧?”
“这倒不是。”谢令姜摇摇头,“是隔壁院子苏家小妹的贴身丫鬟,早上被韦伯母喊来给我换药的。”
“苏家小妹?”
欧阳戎嘀咕点头。
这就合理了,原来是这家的女郎。
不过之前小师妹倒是从来没提过这苏家的事。
而且他住在梅鹿苑,两家算是做邻居做这么久,欧阳戎还是在山上东林寺才碰巧遇见一次苏家女郎。
也不知是他平日太忙了,还是这个遵纪守法的苏府太低调,深居简出……
“师兄为何问这个?”谢令姜侧目。
欧阳戎随口将昨日亭中借伞一事说了下。
“这么看,确实有缘。”谢令姜点点头。
“有啥缘,县城就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欧阳不在意道。
谢令姜看了眼师兄,犹豫了下,介绍道:
“这户人家……恩,之前一直忘记和师兄说了,这家的老爷姓苏,名闲,与我阿父是故交了,算是一起读过书。”
“同窗吗。”欧阳戎颔首了然。
谢令姜没去解释怎么个“读书法”,斟词酌句了下,道:
“苏伯伯与韦伯母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名扶,比师兄大三岁,醇厚老实,勤奋好学;yòu_nǚ就是苏家小妹,也……温柔体贴,生性纯良,全家人都很宠爱,我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