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可若是她为此伤到了身体……
“反正折子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就走一趟吧。”搁下笔,他淡淡道,“吩咐他们备辇。”
皇帝到达椒房殿的时候,顾云羡已经歇下了。宫人将他迎进去,小声道:“娘娘大概已经睡着了,陛下可要奴婢唤她起来?”
他摆摆手,“不用。”她睡着了正好。
他在榻边坐下,看着她闭目沉睡的样子,有些出神。她睡着的时候总喜欢微微抿着唇,好像在睡梦中也在和谁较着劲儿一般。他从前总觉得有趣,如今却只剩心惊。
她会这个样子,难道也是梦到了什么让她无法面对的事情?
这么一想,他眼前又闪过她饮下毒酒之后,趴在案上闭目长逝的样子,心头一阵惊慌。
“云娘……”行动先于意识,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唤出声。
顾云羡蹙了蹙眉头,睁开了眼睛。
“陛下?”她有些惊讶,“您怎么过来了?”
他顿了顿,“朕听说你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看看。”
“噢。”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如今面对她时总是敏锐得不得了,立刻察觉了她的情绪,“怎么了?听朕这么说,你好像不太高兴。”
顾云羡眼眸一转,低声道:“臣妾还以为,陛下是想念臣妾了,才会过来的。”
说完这句话,她微微侧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为了平复心头的紧张。
今日她特意让张显帮她装病,为的就是引皇帝过来,好找到机会与他说话。
按照原计划,她应该在床上装睡,然后在合适的时机醒来。可谁知她有孕之后觉实在太多,居然躺着躺着就真的睡着了,还好他叫醒了她,不然今日就功亏一篑了。
听到她这般娇声软语,他的心弦猛地一颤。
“朕确实思念你……”这是真话,这么几天不见,他已经想她想得心都紧了,“只是,朝堂上事情有点多。”他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与她相处,在做了那个真实到可怕的噩梦之后。
“臣妾明白。”她微笑,“陛下自有陛下的苦衷。”
他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那么,你身子到底如何了?张显说你心神不宁,因何事心神不宁?”
她垂眸,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
“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生气么?”
“朕怎么会生你的气?说吧。”
“臣妾担心陛下的身体,所以心神不宁。”
“担心朕?”他明显一愣,“担心朕什么?”
她抿唇,“臣妾已经听说了。册封当日,陛下头疾又犯了,对不对?您明明身子不适,却不肯传御医来看,臣妾日夜忧虑这个,所以心神不宁。”
他委实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原以为她是忧心自身处境,可谁知她却告诉他她是担心着他,这样的回答让他忍不住心情激荡。
她在关心他。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是否康健。
她在意他。
可欣喜的情绪只维持了一瞬,另一个想法又浮上了他的心头。
她关心的,也许只是皇帝好不好,而不是摘掉身份之后,他这个人。
她是刚刚复位的皇后,根基未稳,需要他的庇护。
她不是关心他,她只是关心她自己。
一喜一悲,巨大的情绪落差之下,他忽然觉得拉扯了他多日的纠结情绪全部达到顶点。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躲避下去了。
“朕记得朕问过你,朕从前那么对你,你是否恨朕。当时你说你没有,如今,你还是这个回答吗?”
顾云羡不明白他的意图,只是答道:“是。”
热血涌上大脑,在还没思考清楚的时候,一句话已经脱口问出,“即使朕曾经赐过你一杯毒酒?”
她的神情陡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