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云羡住在行宫这几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收获。她出来的第二年暮春,西山道观便送来了帖子,说是兰溪长公主邀皇后娘娘前往一叙、坐而论道。
顾云羡把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没有问题才笑着回道:“回去告诉长主,本宫过阵子便带着皇五子一并前去。”
阿桓就这么多了个疼爱他的姑姑。
兰溪长公主对谁都淡淡的,却独独疼这个孩子疼得紧,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备一份。顾云羡私下揣测,大抵是阿桓与陛下长得实在相似吧。
她们相处的时间一长,也渐渐熟悉起来,有了一点闺中姐妹的意思。虽然一个信佛一个信道,却不妨碍她们一起在别的方面找点乐子。
兰溪长公主当年曾给顾云羡透露过景馥姝和宁王的事情,顾云羡对此一直铭记在心,也在某次对坐饮茶的时候,含笑着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当时兰溪长公主以手托腮,淡淡地看着远处的海棠花树,语气也和落花一般自然,“其实没什么。我不过给你指了个方向,后面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在费心思。”美眸瞥向她,“不过,你确实做得很彻底。”
顾云羡明白她的意思。永嘉六年五月的时候,皇帝突然问了景馥姝父兄不敬君王和渎职不公两项大罪,将一家都削官去职,流放蜀中,甚至连她那位在工部当差的远房叔父都跟着倒了霉。不仅如此,他还把原本以婕妤之位下葬的景氏贬为庶人,迁出平陵妃园寝,直接丢去了乱葬岗。虽然皇帝的行为理由充分,可这么折腾一个死人,仍有不少人觉得太过刻薄。
顾云羡却知道他为何这么做。太后是他的亲母,景馥姝却曾经害了她性命。即使这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也阻止不了他迁怒。
他能够忍这大半年,找到一个合理的罪名再去发落景氏一家已经十分克制了。
兰溪长公主这么说,大概是以为这些都是她的手笔吧。连景馥姝死了都不肯让她安生,怎么看都狠辣得过了头。
顾云羡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永嘉十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佳节。
顾云羡原本打算就在温泉宫里赏赏灯便罢了,谁知正月初十的时候兰溪长公主却忽然邀她去西山小住,然后在次日早上跟她说,想去看看煜都的十里华灯。
“我在西山上住了这么多年,连山门都很少出。从前只觉得清静,可最近被阿桓闹了一闹,却忽然有些耐不下性子了。今年上元节便让我们俩把道君和佛祖都暂且搁置,去体验一下人间烟火,如何?”
兰溪长公主小时候原是活泼可爱的性子,遭遇那么大的变故之后才变得孤僻。好在这些年她清心向道,心结解开泰半,天性里的豁达偶尔也显露出来。虽然时间极少,却会让她不再像一个完全隔绝在尘世之外的人。
顾云羡闻言愣了片刻,问道:“陛下准了么?”
兰溪长公主道:“我数日前已奏禀皇兄,他准了。他也觉得,我们俩整日闷着对身子不好,语气里还十分赞同呢。不过他派了数名影卫过来,今夜会一路随行保护我们。”
顾云羡看到长公主手里拿着的确实是皇帝的亲笔回复,思忖片刻终于笑着点头,“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这一趟吧。”
正如兰溪长公主所说,她在山上闷了四年多,实在是有些无聊了。煜都的上元佳节,是她少女时期最星光璀璨的一个夜晚,那时候是真正的快乐无忧,如今想来也忍不住留恋。
能够重新体验一回,她其实也很心动。
上元节当夜,打扮成寻常妇人的顾云羡和姬洛微一起,踏入了阔别多年的煜都城门。
为安全起见,她们此行乃是对外保密的,阿桓也被留在了西山上,由顾云羡的心腹宫人照看着。她们身边跟着几名宦侍装扮成的仆从,暗处则隐藏着皇帝精心挑选的影卫。
如果说一开始顾云羡还对这个夜游的行为心存忐忑的话,在看完皇帝的安排之后便再无任何疑虑。
他当真是布置得妥妥当当,不给她们俩留下一丝一毫的危险。
顾云羡看着他写给姬洛微的书信,忍不住想起永嘉四年,他曾亲自带她夜游煜都。那一回,他们还去了珑江池边,那里有一个卖河灯的商贩,他家的河灯上有一笔不输给任何名家的题字……
“阿嫂想去哪里看看?”姬洛微笑问,“我虽然在煜都生活了近三十年,却从来没有逛过这儿的街道,当真是一点目标都没有。”
“去珑江池吧。”顾云羡轻声道,“煜都的少女们喜欢聚在那儿放河灯,汇聚到一起如同星海一般,甚美。”
珑江池边年年都是这个样子,姬洛微头回来所以看得有趣,顾云羡却没多少兴致到处欣赏,只是目光敏锐地朝那个熟悉的地方看去。
果然,那个小摊还在那里。
她朝姬洛微道:“我从前曾经在那个小摊上买过河灯,觉得十分喜欢,妹妹要不要去看看?”
姬洛微点头说好。
顾云羡与她一起走到摊前,却惊讶地发现摊主不是记忆中那个男子,反而是一个看起来俏丽爽快的女子。
“两位夫人要什么灯?尽管挑,我家的灯都是这一片最好的!”佟芸萱笑道。
兴许是换了主人吧。顾云羡这么想着,拿起河灯一看,果然看到上面没有当初那惊艳到她的字迹。
有些失落地叹口气,她微微一笑,“我们先看看吧。”
她的情绪变化虽然不大,姬洛微却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