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样的情况丝毫不能缓解众人心中的紧张。她们小心翼翼地偷觑着顾云羡的情绪,轻手轻脚地进出,生怕做错了什么激怒了她,惹祸上身。
宫人们胆战心惊,顾云羡却无暇去顾及他们,她的绝大部分心思都花费在了安抚阿桓上。费力地跟他解释了一晚上,才让他接受了“最近阿母身体不好吹不了风,必须留在屋子里”的理由,并豪爽地表示在她病好之前哪儿也不去,就在她身边陪她。
“可是阿母,你身体不好父皇为什么不来看你呢?”阿桓的两只小手抓住她的,困惑道,“父皇不是最关心阿母了吗?”
她勉强笑道:“你父皇太忙了,抽不出空来。等过几天,他会来看我们的。”
“哦。”阿桓的样子有些闷闷的,片刻后却忽然眼睛一亮,“也许,父皇这一次还会趁阿母睡着了来看你哦!”
“趁我睡着了来看我?”顾云羡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们还住在外面的时候啊。”阿桓道,“有一回他过来看我们,晚上陪着阿桓睡觉。可是半夜我忽然醒了,却发现他不见了。我很奇怪,就出去找他。我把书房啊院子里啊全部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人,最后还是在阿母你的房间里找到的。当时父皇就立在你床边,很安静地看着你睡觉。我上去扯他的袍子,他转头一见到是我,立刻就做了一个‘嘘’的表情,怕我把你吵醒了……”
顾云羡听得发怔。
原来,他曾经这样偷看过她吗?因为害怕两人都醒着的时候会相处尴尬,所以便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还小心翼翼不敢让她知道。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这样在意她,现在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他既然听完了她和崔朔的对话,就应该知道她也是在当夜才知晓崔朔的心思。难道就因为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遗憾,他就再不肯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了吗?
眼睛忽然有些发酸,她微微侧头,不想让阿桓看到自己掉眼泪。
“阿母,你怎么了?”阿桓的小手摸上她的脸颊,“你哭了?”
“没有。”她笑道,“阿母眼睛有点不舒服而已,不是哭了。”
“哦。”阿桓似信非信,却还是体贴道,“那,我帮你吹吹眼睛吧。吹一吹就不痛了。”
顾云羡用力地抱紧儿子软软的身子,“恩。阿桓帮阿母吹一吹,阿母就不痛了。”
正月十三那天,何进忽然来到椒房殿,恭敬道:“皇后娘娘,今日宫中有马球比赛,陛下请娘娘出席观赛。”
顾云羡还没从自己被解禁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便被何进话中的意思给惊到了,“马球比赛?今天?”
“是。”
顾云羡看看外面天寒地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有正月里打马球的?
今儿这场比赛,看来很不寻常。
马球,又称“击球”、“击鞠”,是极受时下贵族追捧的一项运动。以草原、旷野为场地,参与者骑马分两队,手持球杖,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太祖、太宗、高宗以及中宗皇帝都酷爱马球,高宗皇帝还曾专门颁诏,令将马球作为军队训练的项目之一。
因为皇帝喜欢,宫中专门在庆安殿前的空地上修建了马球场,宽阔气派,寻遍煜都也难找出比它更大的球场。
顾云羡坐着轿辇抵达庆安殿,一下来就看到已经有不少人在场。后宫妃嫔的席位设在左侧台阶上,大臣们则在右侧台阶下,此刻全部朝她看过来。
她目光扫到站在人群前方的尹繁素,慢慢挺直了背脊,步履端然地走了过去。
“皇后驾到——”
伴随着宦侍的声音,众人纷纷跪拜行礼,齐声道:“皇后娘娘大安!”
“可。”顾云羡慢慢道。
众人起身,她走到左侧,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淡淡道:“诸位妹妹请坐吧。”
尹繁素身份仅次于她,所以坐席也设在她旁边,此刻道了声诺,却又犹豫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顾云羡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嘴里没说话,却一直用余光打量着她。
她如今处境尴尬,弄明白身边众人的态度至关重要,今日这场球赛恐怕会看得劳心劳力。
因为顾云羡的出现,众人都不好再说话,看台上一时格外安静。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球场,盼望着比赛快些开始,把大家从这尴尬的处境中解救出来。
鼓声忽起,两列马队从左右两侧入场。一共有二十余人,俱是头戴幞头,足登黑靴,手执偃月形球杖,骑在高头大马上。唯一的不同便是左侧的人身着墨绿窄袖袍,右侧的则穿着绛红窄袖袍。
顾云羡的视线穿过寒冷的空气,眼眸先是微微眯起,继而猛地睁大。
左侧马队的领头是皇帝便罢了,适才没有在看台上见到他时她便猜到,今日的比赛有皇帝参加。可右侧的马队,领头的居然是……崔朔?!
“怎么回事?陛下今儿的对手,竟是崔尚书吗?”柔修容惊讶道,“他们俩要打比赛?”一壁说,一壁偷觑了顾云羡一眼。
不止她,这看台上的人在得知皇帝的对手是崔朔时,都不约而同地朝顾云羡看过来。
大家都没有忘记,正月初一那天宫里忽然传出的流言,崔尚书与皇后……虽然隔天那流言便消失无踪,却已经在众人心中留下了影子。
前阵子一直没见皇后出来见人,陛下说是身体不适,可内里实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