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皇帝撂下了那样的话,然而人力终究有所难及,太后的病一日比一日更重,到最后只能用参汤吊住一口气。

皇帝暴怒之下,杖责了两名太医,再给太医院下了最后通牒,救不活太后通通殉葬。

顾云羡自打那天哭了一回,之后倒是镇定了。长乐宫人心惶惶,她主动挑起所有的担子,大事小事一力操持,忧惧劳累之下,不过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皇帝除了必要的朝事,也整日待在长乐宫。顾云羡煎药时他就陪着煎药,顾云羡给昏睡的太后读经时他就在一旁听着,有一次她因为太累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长信殿西殿的床上,阿瓷告诉她:“是陛下抱你过来的。”

她呆坐片刻,便又起身去看太后。

她不知道后宫嫔妃们知道太后病重是什么心情,估计有许多人在暗地里偷乐吧。但至少表面上,每个人都是悲戚担忧,沈淑仪、姜充仪、朱贵姬和贞婕妤这几位一宫主位都带头去甘露殿跪了一天一夜,诵经祈福,而后各宫嫔御都去了,一时间甘露殿热闹非凡。

后宫一片愁云惨淡,前朝却又生出新的事来。

因为太后一病不起,原本亲附太后的朝臣们心存观望,不再大力支持复立,局势立刻被对手掌控。

三月二十九,三位官员联名上疏,指责废后顾氏不祥,冲撞太后,宜打入冷宫,永不赦出。

帝置之不理。

三月三十,事态继续扩大,上疏的官员变成五名,仍要求陛下将其打入冷宫。

帝斥其无稽。

四月初一,太史局1上禀陛下,称“近日夜观天相,有小星冲月,请陛下及时清除太后身侧之威胁”。同一日,十名官员上疏,奏请赐死废后顾氏。

事态终于不可收拾。

外面的天翻地覆顾云羡仿佛不知道。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给太后熬药,哪怕如今已很难再喂她喝下一口。

长乐宫的宫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怜悯同情。她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久之前,她还是炙手可热的皇后人选,连沈淑仪都要费心讨好。可是一转眼,最大的倚靠太后病重,她被朝臣弹劾,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真真是世事无常。

和顾云羡态度不谋而合,皇帝也从不在长乐宫提起这事。每回过来,都如常地与顾云羡谈话,一起用膳。顾云羡逐渐发现,他虽然对不上心的人漠视到一种程度,但当他记挂上你之后,却是个十分细致体贴的男人。

即使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也照顾了她的感受。见她食不知味,便吩咐御膳房多准备一些她爱吃的菜,好歹能让她多吃一些;担心她整日守在太后床边身子撑不住,便每日给她呈上不同的汤,滋补身子。

她知道,她应该趁着他对自己兴趣还在,想办法从目前的险境中逃出,可看着命悬一线的太后,却又没有一丝动力。

如果不是为了帮她当上皇后,太后也不会这样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太后在某个晚上醒转过来,当时顾云羡和皇帝都守在她榻边,相对无言。

“阿洵……”

微弱的声音,却让皇帝猛地回头。

“母后,”他看着她,声音发紧,“您醒了?”

太后微微一笑。

“太后,您怎么样?”顾云羡连声问道,语带哽咽,“您好点了吗?”

“我觉得很好。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好过了。”

她和皇帝对视一眼,都有些发僵。

太医说过,太后的病已是药石罔医,如今突然好转,只能是……

“我想,这大概是回光返照了吧。”太后神态平和,“真好,我还能清醒地看着你们跪在我床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语气中的恐慌:“太后,您别这么说……您不会有事的。”

她笑着摇头:“真是个傻孩子。这一天我早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她只能拼命忍住,不让自己落泪。

“这些日子我一直睡着,梦到了许多从前的事情。我十六岁入东宫,服侍先帝。有时候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的事,但居然,已经二十多年了。”她苦笑,眼中带着凄然,“那时候的故人,大多已经不在。”

她朝皇帝伸出手:“阿洵,我的儿子。”一滴泪落下,“母后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就是生下了你。”

皇帝浑身僵硬,握着母亲的手,良久才艰难道:“儿子不孝,这么多年让母后操心了。”

“你这孩子,打小我就看不明白你的心思。”太后道,“你总有自己的想法。我从前管不了你,以后就更管不着了。”

“母后……”他低着头,声音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软弱,“儿子舍不得您。”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转开了视线,看向虚无的半空,再开口时语气平静而祥和,“母后读经,看到过一个故事。故事里说,佛陀曾游化到居荷罗国,在途中偶遇了一位老妇人。佛陀让阿难去向她讨些水来。谁知那老妇人听说佛陀要水,竟亲自挑着水罐到达佛陀安住的地方,放下水罐,径直上前拥抱佛陀。阿难正要拦阻,佛陀却说:‘不要拦阻,这位老妇人,在五百生中,曾做过我的母亲,爱子之心尚未穷尽,因此拥抱我。如果被拦挡,热血会从面孔涌出,而当即命终。’老妇人于是得以拥抱佛陀,亲吻佛陀的手足。2”

她唇畔含笑,神情里有淡淡的抚慰,“所以,即使我们将要分别,也不要难过。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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