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你已经有封号了,不过……”皇帝神情思索。
明充仪瞥见皇帝的神情,轻笑道:“臣妾知道陛下怜惜贞妹妹,然贞妹妹的封号是太后所赐,如今再改,恐有对长者不敬之嫌。”
众人彼此对视,并不做声。太后赐给景馥姝的封号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她恐怕早就恨不得摆脱这个字了,今日眼看有个机会,姜月嫦却不依不饶。若真让她得逞,这两位的梁子就要结大了。
也好,让她们去斗,自己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似笑非笑地瞅了明充仪一眼,没有说话。
“陛下。”贞婕妤忽然起身,面朝上座拜倒,“正如姜姐姐所说,臣妾的封号是太后所赐,陛下若改了,容易引起非议。臣妾不愿因一己之身,而让陛下为难。况且,臣妾并不觉得这个封号有什么不好。”
“你的意思是,不用换?”皇帝看着她,挑眉。
“只要陛下觉得臣妾配得上这个封号,那便没必要换。”贞婕妤目光如水,柔柔地看着皇帝。
顾云羡愣了片刻,才恍然明白她的用意。
太后当初赐她这个封号是为了敲打警戒,如今一年过去了,这封号早已天下皆知,换或不换根本没什么意义。甚至现在换了才更容易引起非议,让人觉得陛下虽然宠着她,心中却还是介怀她从前的身份,认为她配不上这个“贞”字。
她现在的举动,是要借着这个机会,让陛下再将这个字赐给她一次。来自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途径,彻底改变这个封号从前的羞辱意味。
“你说得对,这个字很称你。”皇帝微微一笑,“没必要换。”
贞婕妤展颜一笑,如春风吹过山谷,催开了多少山花烂漫。
席上诸人都被剧情的神展开给震撼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帝仿佛没察觉到众人的神情,与贞婕妤对视了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顾云羡,“云娘,你想要个什么封号?”
顾云羡微笑道:“陛下决定便好。”
“朕适才脑子里有好几个字,可都觉得不够合适。”皇帝柔声道,“这会儿看着你,心里倒是得了个字,只不知你喜不喜欢。”
顾云羡只看着他,并不接话。
“‘元’,如何?”
元,始也。元配,第一次迎娶的嫡妻。对女子来说,这无疑是最值得歆羡的身份。因为再如何有权势的男子,哪怕富有四海,哪怕拥有全天下的女子,也只有一位元配夫人。
它是独一无二的。
而放到后宫,它还有更深刻的含义。尊贵身份的象征,不容侵犯的威仪,以及君王与众不同的宠爱。
空气仿佛凝滞了,没有人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敢说话。
比起景馥姝,顾云羡得到的封号才是真的石破天惊。她明明是被正式册封为婕妤了,这便是被贬为妾侍了。可陛下竟又赐她这么一个封号!他就不怕模糊了这后宫的嫡庶尊卑?还是说他是故意为之,目的在向朝臣和后宫表明,虽然他没能复立顾氏为后,然而在他心中,她依旧是他唯一的结发妻子?
景馥姝只觉得似乎有人拿剑刺进了她的胸口,捅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凛冽的寒风灌进去,五脏六腑都痛得绞在一起。浑身的每一寸骨头都开始发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起了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她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便从叔父家跑出来。街上人潮涌动、锣鼓喧天,别人告诉她,今天是太子殿下迎娶太子妃。她仿佛个偶人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朝她走近。他一身绛袍,风神如玉,唇畔带着散漫的笑意,如同他们初见那天。这是她一见倾心、思之念之的郎君,可是过了今日,他就是别人的夫君了。
她看向他身后那乘火红的花轿,似乎能透过那华丽的帷幕,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身着嫁衣的女子。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刻骨的恨意。
那时候她就发誓,要让那个女人体会她今日的痛苦,她要夺回她的心上人!
后来她真的成功了。步步为营、筹谋多年,只差一步,就能彻底除掉那个害她饱尝伤情之苦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为什么他不能顺着她的心意远离她,反而要对她这么好?
她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没想到。他竟会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朕问你好不好,怎么不答话?”那厢,皇帝凝视着顾云羡,低声问道。
顾云羡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蝴蝶般的眼睫轻颤,“臣妾……臣妾谢陛下。”
他微微一笑,眼眸中满是温柔的情意。摇动的烛光下,他五官俊美、神情温和,不似君临天下的帝王,倒更像个fēng_liú蕴藉的贵公子。
顾云羡看得有些呆住,待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已被他看到,那双惑人的黑眸里满是戏谑。
“云娘若是喜欢,朕找个时间让你看个够?”
“陛下!”她无法克制住语气里的恼意。虽无外臣,可到底当着阖宫嫔御,他这般轻浮,简直……
众人看着他们二人低声谈笑,形容亲密,心中都是滋味难辨。毓淑仪唇畔含笑,注视对面的贞婕妤,美丽的凤目里似有愉悦的情绪流转。
夜宴进行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毓淑仪含笑道:“不知陛下今夜打算去哪儿歇息?是元婕妤处,还是贞婕妤处?”
明充仪心头嗤笑。沈竹央这副样子,是真把自己当成主母了,陛下去哪宫安置轮得到她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