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那两名女子并肩而立,看起来都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窈窕明艳如赤红芍药,一个娇小玲珑似枝头春杏,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倒也都有几分动人的姿色,令人望之倾心。窈窕明艳的那一位名唤许倩,娇小玲珑的那一位名唤吴清越,二人皆是出身官宦之家的闺秀,彼此脾性相投,故而入府后颇为交好,闲来无事时便经常聚在一起说说话、散散心。
适才扬声唤人的正是许倩。见那两个小姑娘走路慢吞吞的,她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见她们过来便登时沉下脸来训斥道:“没规矩的丫头,做什么事都那么磨磨蹭蹭的,你们是下人,难道还要让主子巴巴地来等你们么?以后都给我利落些,免得惹我心情不好,叫马总管赏你们一顿板子!”
吴清越掩口娇笑,嗔道:“许姐姐,你发那么大的脾气做什么?看把这两个丫头吓的,那副小模样,倒还真怪可怜见的。”
阿芊站在石阶下恭敬地施了一礼,赔笑着问:“不知两位娘子有何吩咐?”
“你去厨房吩咐一声,叫人送一壶桂花酒过来,再拿几样时新的瓜果点心,动作麻利些,别让我们等太久。”许倩趾高气扬地吩咐着,又对紫芝说,“你去吴娘子阁中,叫侍女取一件披风送过来,记住是要吴娘子常穿的那一件,用孔雀羽织的,别拿错了。”
府中绣房为紫芝赶制的新衣还未裁完,如今天气渐冷,她穿的皆是以前从宫里带去白鹤观的秋衣,式样简素,故而许倩竟误以为她是府内侍婢。紫芝正不知该如何答话,阿芊已经赔笑着替她解释道:“许娘子怕是误会了,这位裴姑娘乃是殿下的贵客,殿下特地嘱咐留在府里好生调养身体的,怎能劳驾她去做这些事?二位娘子有事差遣,奴婢本不应该推脱,只是奴婢还要贴身伺候裴姑娘,一时也分.身乏术。许娘子吩咐的事情,不如先请别的侍女去做吧。”
“哦?”被一个小小婢女如此忤逆,许倩自觉面上无光,一时却又发作不得,不禁冷冷地斜睨了紫芝一眼,语带讥讽,“原来你就是裴姑娘啊?久仰久仰,今天殿下入宫赴千秋节之宴,姑娘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呢?”
“小女子裴氏见过二位娘子。”紫芝向许、吴二女盈盈一礼,这才客气地回道,“我如今身子尚未痊愈,自然不宜出门。”
吴清越微微含笑,亦屈身福了一福算是回礼。许倩却恍若未见,只是秀眉一挑,居高临下地对紫芝说:“原来如此,看来裴姑娘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姑娘一句,既然身体不好就少出来走动,免得有什么病传染给了别人,平白无故地招人嫌!殿下如此宠爱姑娘,姑娘可不该给他府里添乱才是。”
亲王年岁渐长之后,皇帝皆会依例赐下几名姿容端秀的良家子入府侍奉,其中出身高贵或是较为得宠的便会被赐予“孺人”或“媵”的封号。盛王自幼极受父皇李隆基钟爱,所得的美人自然也要比其他兄弟多一些。不过,这十几位莺莺燕燕皆不受宠,入府都半年多了,却甚少被盛王召见,如今见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宫女大张旗鼓地住进了王府,众女子难免心中拈酸。见许倩这是摆明了态度要挑衅,一旁的吴清越不禁暗自称快,却终是心思细腻不愿得罪人,忙轻轻扯了扯许倩的衣袖,示意她慎言。
没想到平白无故被人羞辱一遭,紫芝气得面色发白,怔了半晌才勉强抑住心中怒火,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多谢许娘子关怀。不过,殿下已经为我请了好几位名医来诊治,想必再过几日身体就能痊愈了。许娘子若是担心沾上病气,躲在自己房里不出来也就是了,免得哪天遇见殿下时也这样出言不逊,许娘子一人受责也就罢了,别连累得旁人都不好过!”
“哎呦呦,裴姑娘这张小嘴儿好生厉害呢!”许倩很夸张地笑了一声,语气却是不屑,“姑娘入府才几天,就敢大模大样地端起架子来教训我了?我好歹出身官宦,如今又是亲王之媵、堂堂正正的朝廷正六品命妇,等姑娘哪天也得了册封,当了个王妃、孺人什么的,再来跟我拿款儿作势的也不迟啊。”
阿芊亦是怒气上涌,一时也顾不得上下尊卑,忿然道:“许娘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裴姑娘?若是被殿下知道了,就连我们这些奴婢也要跟着受责的!”
吴清越见势不妙,忙又拉了拉许倩的袖子,轻声劝道:“许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何苦跟她们一般见识呢?没的失了咱们的身份……”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许倩生性泼辣,一向心直口快,此时根本不理会好姐妹吴清越的劝解,只是嘲讽地对阿芊冷笑,“哼,尊称你家主子一声‘裴姑娘’那是给她面子,你还真把她当成个人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婢罢了,殿下一时新鲜才把她收在府里,玩腻了就该丢在一边了,连个侍妾都混不上呢,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么?”
“你……”紫芝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偏过头去强抑住泪水,眼睛却红得似要沁出血来。她一拂衣袖转身就走,却恍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如此愤怒,正是因为心里明白,许倩的话虽尖刻无礼,但十中八.九都是事实——论身份,她只是一个因罪入宫的官奴,比之寻常宫女还要卑微一些,又如何与那些尊贵的大家闺秀、朝廷命妇相比?这些日子李琦固然待她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