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初入王府本就总是受人欺负,如果再惹恼了盛王,那以后这府里就更无她的立足之地了。不过,见盛王态度和蔼,看起来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小丫头说话竟也有了几分底气,仰起小脸儿伶牙俐齿地说:“奴婢不敢指责殿下,只是,身份再尊贵的人也要讲道理啊,如果不能赏罚分明,底下的人虽然嘴里不敢说什么,但心里一定是不服气的。”
马绍嵇一听这话就火了,挥掌给了小丫头一记耳光,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大胆!在殿下面前,哪有你一个丫头顶嘴的份儿?哼,打你几下怎么了?你一个做奴婢的,主人就算是要把你赐死,你也只有叩谢恩典的份儿!”
小丫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身子又生得单薄,哪里经得住一个成年男子这样狠狠一掌,顿时就被打得栽在了地上,呜呜哭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忽然爬起身来恨恨地瞪着马绍嵇,抽噎着反唇相讥道:“马总管,你以为自己就很了不起么?哼,你这是仗势……仗势……”
她似乎是想用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一时却又忘了该怎么说,只得怔怔地站在那里,歪着一颗小脑袋开始冥思苦想。
李琦暗觉有趣,便轻声提醒她:“仗势欺人。”
“对,仗势欺人!”一见有外援,小丫头立刻挺直了腰杆儿,挂着泪珠的稚嫩脸蛋上竟露出胜利者般骄傲的神情。
“你……”马绍嵇气得脸都歪了,一把揪住小丫头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扬手又要再打,“你这个没规矩的小丫头片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丫头被他吓得哆嗦起来,连声哭喊:“裴娘子!裴娘子救我!”
紫芝亦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几步拦住马绍嵇,好言劝道:“马总管,你看她还是个孩子呢,偶尔说错几句话也是有的,你教导她几句也就是了,何必跟她生气呢?”
马绍嵇把那小丫头推搡到一旁,对紫芝恭敬地拱了拱手,正色道:“裴娘子此言差矣。我马绍嵇只是个下人,被她骂几句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丫头竟敢口出狂言当众顶撞殿下,实在应该好好教训,否则,日后殿下在王府中的威严何存?此事关乎皇家的尊严和体面,还望裴娘子明察。”
紫芝被他这番大道理噎得说不出话来,一时无语。
李琦笑着轻咳一声,道:“得了得了,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阿绍,你说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没事儿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儿?我虽不敢说自己有多宽容大度,但这点胸襟还是有的。难得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量,只怕以后是个有出息的,就算是本王给她个恩典,今日之事就不追究了。”
小丫头闻言大喜,忙伶伶俐俐地跪下来谢恩:“殿下英明,奴婢谢殿下恩典!”
紫芝惦记着李琦手臂上有伤,便催促他赶快回房中敷药。李琦却丝毫不急,指了指一旁土坑边的梧桐树苗,微微笑道:“先等等,被她们这么一闹,倒险些把正事给忘了。你看,咱们这树还没种呢。”
马绍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劝道:“殿下,后苑种植树木花草之事自有管事们来负责,臣也会定期过来监察,无需您亲自操心。现在太医应该已经到了,您还是先回去把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
李琦却笑着摆了摆手:“这是我和裴娘子之间的事,你不懂。”
马绍嵇无奈,只得扶起一株小树苗,叫两个内侍过来一起帮忙种上,然后再请盛王和裴孺人各自亲手添了一锹土,如此才算完工。紫芝见那小丫头还默默跪在那里,便微笑着提醒她:“没事了,你起来吧。”
小丫头依言起身,抬头看向紫芝时目光竟有些灼灼的,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裴娘子,您不记得我了吗?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东市大街上卖杂货,您一下子买了好多,给了我好多钱呢。”
东市大街,卖杂货的小女孩儿……听她这么一说,紫芝马上就想了起来,不禁又惊又喜,走过去亲切地摸了摸她的头,和言道:“噢,我想起来了,你说你姓独孤,名叫二丫头……对了,那你怎么到王府里来做事了?你爹爹呢,就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么?”
二丫头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垂手捻着衣角,细声细气地说:“弟弟上学堂需要钱,爹爹就把我给卖了,换了几锭金子。爹爹说,在大户人家虽是做奴婢,却能吃得饱穿得暖,又能伺候贵人,是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气呢。可是,我觉得这里没有爹爹说的那么好……”
紫芝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一滴泪珠,无声地叹了口气。
二丫头心念一动,忽然跑到盛王面前跪下,叩首请求道:“殿下,请您让奴婢去伺候裴娘子吧!奴婢很懂事的,什么活儿都会做,还能说笑话给裴娘子解闷儿……”
李琦垂目打量着她,忽然觉得这小丫头虽然十分聪明乖巧,却有些伶俐的太过了,留在紫芝身边未必是件好事,于是只淡淡一笑:“你才多大?裴娘子身边的差事可不是谁都能做的,等你过几年长大些,如果能入得了本王的眼,再说这事也不迟。”
二丫头竭力掩饰住失望的神色,忙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乖巧道:“是,奴婢一定好好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只求殿下能给奴婢机会!”
李琦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便与紫芝一起离开。树叶在三月温煦的春风中沙沙作响,临走前,